嘉芙心乱如麻。
她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先将慈儿带到京城,等过了明日的献俘大礼,便如同是向天下人宣告了他储君的身份。在那之后,即便裴右安再赶来,也已是事成定局,覆水难收。
嘉芙咬紧牙关,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那张御案之前,一把抓起笔架之上的一柄锋利裁刀,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臣妇只有一求,万岁便是有此打算,也须得先叫我夫知晓!否则,臣妇便自裁于此!」
萧列猛地回头,盯着嘉芙,面上渐渐露出怒气:「大胆!还不放下!」
「臣妇死不足惜,但臣妇若死,万岁从今往后,便再无裴右安这个儿子,更无裴翊渊这个孙子!臣妇此话,绝非恐吓!孰轻孰重,请万岁自己定夺!」
李元贵闻声,从外冲了进来,大惊失色:「夫人,切莫冲动,快放下刀具!」
嘉芙丝毫不惧,手腕微微一收,刀尖便扎进了娇嫩的肌肤里,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萧列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嘉芙,慢慢地抬起手,指着嘉芙:「你……你……」话音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青,越来越青,突然,身子一歪,人便往后,咕咚一声,仰倒在了地上。
「万岁!」
李元贵大叫,纵身扑了上去,见皇帝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惊惧万分,高声大呼:「太医——」
嘉芙也是被这突然一幕给惊呆了。
她一心只想阻止皇帝明日要带儿子同登午门,逼不得已,用了这个最笨,也或许是唯一有效的办法,却没有想到,情势急转而下,萧列竟然会被自己给气晕厥了,见状,急忙放下手中裁刀,奔到近前,见皇帝面色灰白,已是不省人事,也是吓的不轻,急忙帮着李元贵和闻讯赶入的小太监一道,将皇帝抬送到了那张榻上。
很快,夜值的胡太医赶了过来,见状大惊,急忙施以针灸急救,折腾了许久,听到皇帝喉咙里格格了两声,吐出了几口污血,慢慢地,终于睁开了眼睛,双目却黯淡无光,定定地望着上方,神色萎靡至极。
「万岁!万岁!你怎样了?」
李元贵不停地低声呼唤,又往皇帝口中喂水,水却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万岁——」
李元贵的眼泪掉了下来。
嘉芙心情极其复杂,慢慢地跪在地上,看着太医和宫人进出奔走,许久,至三更,皇帝虽依旧面若金纸,但情况看似终于平稳了些,太医先退了出去,李元贵命宫人也退下,自己站在了门边。
皇帝躺在榻上,慢慢地睁开眼睛,出神片刻,低低地道:「你起来,回去也歇了吧。你懂右安的心,你在护着他,朕不会怪你——」
「朕还是那句话,朕心意已决——等右安来了,朕自会和他讲清楚的——」
萧列说完,仿佛十分疲倦,闭上了眼睛,再无发出半点声息。
「夫人,请回吧。」
李元贵走来,轻声道。
嘉芙眼中慢慢地沁出了泪,自己也不知到底为何流泪,为何会如此难过。
或许是为萧列口中那句「你懂右安的心,你在护着他,朕不会怪你」。
或许是为自己的无能,拼劲全力,到了最后,竟还是无法帮上裴右安的半分忙。
她从地上起身,慢慢地走了过去。
……
次日,昭平六年,三月廿六日,正逢大魏皇帝五十千秋万寿,朝廷大赦天下,除谋反、大逆、恶逆、不道、大不敬等十恶以及故意杀人狱成者外,其余犯人,皆得以赦免出狱,天下感恩。京城之中,到了这一日,民众更是欢欣喜庆,有新衣的穿新衣,无新衣的穿上浆洗过后的干净衣裳,家家燃香,顶礼膜拜,代天子向天祈寿。京城那条从南门通向皇宫的大街两旁,更是被人挤的水泄不通,人人都在翘首,等着观看押送倭寇俘奴的囚车队伍经过。
是日,艳阳高照,日头渐渐升高,照在皇宫午门那座宏伟的城楼之上,重檐黄瓦的庑殿顶上,金光耀目。
一千五百余名锦衣大汉将军分列在午门城楼两侧的广场之上,队伍绵延百丈,大汉将军无不英武挺拔,俱身披明甲,腰配军刀,手执长戈,阳光照在明甲之上,熠熠生辉。朝廷大臣,从六部九卿往下,至四品以上,共五百余人,按照文武班序,身穿朝服,戴翼善冠,手抱玉圭,肃然而立,等着皇帝现身登上城楼。
巳时中,午门正中门楼左右的阙亭之中,传出钟鼓之声,两声相和,悠长沉凝,一顶龙辇,在前后仪仗的护卫之下,被抬到了午门的北门之前。
龙辇停下,皇帝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通往午门城楼的那条步道之上。
皇帝头戴十二旒的帝王冠冕,身穿日月、星山、织火、华虫的十二章帝王冕服,朝着城楼一步步走来。
他的面色是灰白的,眼底带了血丝,刚刚下辇的一刹那,脚步微微一晃,仿似有些站不稳脚,额前十二旒簌簌晃动,幸被身旁的李元贵一把扶住。
「皇爷爷,你怎的了?」
一早起,慈儿便也觉到了皇帝的异常,此刻有些不安,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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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吾妻心怀小伎俩 卷四 V第十一章[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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