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阿爹速战速决剿灭平王,快到叫南诏始料未及,俨然失去了大规模进犯大周的机会,但既然细居派了刺客对陆时卿趁火打劫,就说明他仍有意插手这一场乱子。她因此不能掉以轻心。
她整理了几日来的信件,得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郑濯在他们一行悄无声息避入回鹘后,假意往滇南方向追击了几日,给了其余追兵一个错误的思路,成功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将「藏人」的祸水引向了南诏,令战乱的回鹘排除了嫌疑。
坏消息是,细居果真如她所担心的那样,派人在大周散布了流言,称郑濯与陆时卿如何沆瀣一气,如何蒙骗朝臣与圣人。
流言传到京城,朝堂之上,经由郑濯一派官员控制,风头很快平息了下去。但已然鹤唳风声的老皇帝却癫狂起来,下旨勒令郑濯停止追击,火速回京。
被宠信多年的臣子彻底背叛,老皇帝大受刺激,元赐娴猜他大约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这时候别管谁冤谁不冤,但凡有一点可能威胁到他的,他都得杀干净。所谓召郑濯回京,就是准备派人在他归程中对他下手,同时很可能也控制了他身在后宫的母亲,薛才人。
毕竟对徽宁帝来说,妻妾,孩子,在皇权面前什么都不是。
但元赐娴相信郑濯料得到老皇帝的居心,为免之前的筹谋与牺牲功亏一篑,必将下狠手,在局势不可挽回前,派人先一步除掉老爹,助母亲脱险。
徽宁帝一死,朝臣们再有疑虑,面对朝中一个个不堪重任的皇子,多数也该选择拱他上位。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封顺理成章的遗诏,将来可能落人口实。
果不其然,两日后,元赐娴得到消息,徽宁帝崩于紫宸殿,因甍逝突然,未及立下遗诏。郑濯尚在回京路上,皇室之中无人主持大局,一下乱成了一团,最后还是皇后稳住了局面,开始准备老皇帝的丧事,并召集朝臣商讨由哪位皇子继承大统。
大周的情况太特别了。一无遗诏,二无太子,三则朝中无一皇子是确确实实的嫡亲血脉,当夜便产生了两种分歧:多数朝臣支持郑濯,但也有一批人选择了皇后膝下的十三皇子郑泓。
元赐娴看到这里略一蹙眉。
被细居安排的流言一逼,时间到底紧张了些,郑濯没来得及返朝,而朝臣们也未全然归心,面对老皇帝的驾崩,有人悄悄起了心思,想扶植一个傀儡幼帝,好借机扩张势力。
而要紧的是,主持这桩事的是梁皇后。
皇后虽平素看来挺与世无争,但既立于后宫,便没有哪个女人真正大公无私,真正单纯懵懂。郑濯以孝闻名,他登基后,虽不至于马上坏了规矩,而将老老实实尊梁后为太后,但时间久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叫薛才人上位?
皇后必然有这样的顾虑,也必然更希望养在自己膝下的郑泓能够登基。不说太后临朝吧,至少她下半辈子也能有所攀附。
元赐娴的心里打起鼓来。不知何故,她觉得很不安。
她立刻找到了因伤病歇养在城中的父亲,与他商议此事。但元易直却持不同意见:「六殿下的路子已经铺了许多年,在朝中也是有根基的,十三殿下却一无所有,光凭几个居心叵测的朝臣与皇后,绝不可能敲定此事。六殿下手底下的朝臣无论如何也会压下这场争议。」
元赐娴知道,父亲的分析是理智的。
但或许是梦境里,最终登基的人是十三皇子,当他与郑濯被摆在一起,她难免感到忧心忡忡。不是她不喜欢郑泓,而是那么小的孩子,上位了也多是被当成傀儡的份,实在很难担起中兴大周的责。更何况今生不像上辈子,以陆时卿现下的情况,很难再重回朝廷辅佐他了。
元赐娴越想越不安,提出:「阿爹,细居放出流言,逼得六殿下不得不提早对圣人下手,一定有更深层的意图。我现在暂时想不通,但他一日不死,咱们就多一日陷入被动的可能。我的意思是,咱们能否拿手中的杀手锏先发制人?」
她说的杀手锏是指南诏老王。
当初元易直助老王假死,之后偷运「尸体」出城,将他安置在了滇南。
元易直剑眉深蹙:「南诏老王经历一回假死,大受创伤,身体复原极慢,到眼下怕也只勉强休养得差不多。子澍原本的计划是,我大周生乱,细居总有坐不住的时候,待他离开皇城,躬身北上,就安排老王攻回南诏。而这边,则由六殿下牵制住细居。」
南诏的情况也真是史无前例。一个没死的先王为了夺回帝位,竟要靠杀回去。
元赐娴问:「倘使细居不离开皇城,老王有机会吗?」
元易直确切摇头:「这几月来,细居拼命铲除异己,老王若是孑然一身回去,恐怕只有被儿子真杀一次的份。」
她蹙了蹙眉:「那就逼细居离开皇城,拿他最想要的,逼他离开皇城。」
元易直对上她的目光:「赐娴,你想……」
她点头:「我想南下去诱他。他有多想除掉时卿,就有多想抓住我。这一点,您不行,阿兄也不行,只有我可以。」
「胡闹!」元易直呵斥道,「别说阿爹不认为六殿下眼下有难,便是他当真陷入水火,也不该由你一个女孩家挺身而出!」
她恳求道:「阿爹,如果六殿下没能顺利登基,咱们付出的一切心血,背上的所有骂名,就都白费了。我不想辜负时卿。元姝元臻都没断奶,我不会叫自己出事的,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眼看父女俩争得不可开交,一旁拾翠干脆利落地站了出来:「夫人,婢子去吧。」
元赐娴倏尔偏头看她。
「既然只是诱饵,何必非得真刀真枪?」她目光灼灼道,「不论是您去,还是婢子去,南诏都有可能生疑,如此,不如由婢子替您。婢子对您的一切悉数了解,不会被轻易戳穿。」
见元赐娴似乎意欲拒绝,另一边曹暗也上前一步:「夫人,拾翠说得对,小人跟她一起,一路也好有个照应,左右只须给老王争取多一些时间就是了,也不费力。」他说罢笑笑,「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小人与拾翠虽不比您聪慧,好歹也不赖。您方才说了有把握全身而退,咱们也有,是吧拾翠?」
拾翠拼命点头。
元赐娴摇头,冷声道:「我不同意。你们谁也别想替我。这事当我没说,我会再想别的法子诱细居出来。」
她说完便冷了张脸踏出房门,入夜后挑灯伏案,一面分析大周形势,一面找寻引诱细居的办法,直至后半晌实在撑不住眼皮,趴在桌沿睡了过去。
冯氏起夜,来看了她一次,见她也没披个衣裳,忙叫人将她抱回床榻,退出来后,看见元易直就杵在门边,低声问她:「终于肯睡了?」
指的是元赐娴。
冯氏点点头,随他往外走,叹了口气道:「拾翠启程了吗?」
元易直「嗯」了一声:「曹暗跟她一起,连夜动身的。我在南边留了人手,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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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三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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