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赐娴迅速闪避开去,就见他手中剑光一闪,劈山裂地般下了一刀。
一刀断木,车门四分五裂。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手给我!」
元赐娴将手飞快递出,被他一把拽入怀中,却因一股往前的冲劲,连带将他也斜撞下马。
两人直直朝崖边跌滚而去,他一手护住她的脑袋,一手将腰刀往霜地里奋力一扎。
刀破石入土,生生止住了两人的滚势,与此同时,元赐娴听见清晰的一声「咔」,像是骨裂的声响。
马车越过悬崖,轰然坠落。她脑袋发晕,昏昏沉沉里却没感到疼,这才后知后觉地醒了神,发现伤着的人不是自己。
那块原本要轧到她的石头,扎碎了她脑袋下的那只手。
崖边裂石辚辚崩落,郑濯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崖外,却还支着刀柄偏头问她:「伤着没?」
元赐娴费力撑起自己,让开脑袋去,避免给他的手再添伤,摇摇头,喘着粗气道:「殿下,您的右手……」
郑濯说了句「没事」,随即收刀翻身而起,一把扯下身后玄色裘氅,裹紧了她道:「你现在上不了马,等马车来,很快。」
元赐娴费力地点点头,忍着泪意,提气道:「孩子……」
孩子没有在马车里,对方将她们母子二人分开了。
郑濯飞快解释道:「对方兵分四路,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走,此地是距离永兴坊最近的东路。我今夜人在城外,得到消息就近赶来了这里。孩子在其余三路中,你阿兄往北追了,陆府的人手往西追了,南路我另派了下属。」
眼下早已过了宵禁时辰,幸好郑濯刚巧人在城外,查证陆时卿的下落,否则元钰因妹妹被掳出城还有理,他就无法如此轻易带人马出来了。
元赐娴裹着厚实的裘氅,心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很显然,对方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将她困在那样一辆马车里,又兵分四路,只是为了分散元钰和郑濯的人手和注意力。也就是说,对方的最终目的不在她们母子俩,也不在元家或郑濯。
将她和孩子当作诱饵抛出,这个套子,只可能是为一个人而设的。且对方甚至避免了将诱饵放在同一个筐子里,以图万无一失。
就像现在,元赐娴得救了,但孩子很可能还没有。
她心焦如焚,颤着嘴唇,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他在哪里?」
郑濯一面盯着前方地平线处急速驶来的马车,一面实话道:「我不知道。」
他得到的消息和元赐娴一样,都只到雪难为止,接下来就全无陆时卿的音讯了。算起来,他已经失踪了近三天。
但他们都清楚,对方既然选择了抛诱饵,就说明陆时卿一定还没落入敌手。
马车很快驶到近前,郑濯交代道:「车上有稳婆和婢女照顾你,你先回府。」说罢将她一把打横抱起,送入马车。
元赐娴这时候没力气忸怩,进到马车躺下后哀求地看着他:「殿下,拜托您了……」
她也恨不能插了翅去追孩子,却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子状况,就是只能添乱的,一旦碰上敌手,反倒叫众人愈加束手束脚。
郑濯点点头:「他和孩子都会平安回来的。」说罢掀帘而出。
马车内,郑濯安排的稳婆和婢女忙接手了元赐娴。
元赐娴脑袋沉得像灌了汤一般,没等回城就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药腥气,她蓦然睁眼,看见天光敞亮,似是日上三竿,慌忙挣扎起身。
趴睡在她榻边的拣枝被惊动,忙朝外头喊:「郎君,夫人醒了!」
元赐娴以为她喊的是陆时卿,脑袋里绷紧的弦一松,回头却见是元钰从外间疾步走来,心下登时一紧,哑着声急道:「阿兄,孩子呢,陆时卿呢?」
元钰眼下好大一团青黑,闻言不舒爽「啧」了一声:「怎么,看见是你阿兄我,很失望啊?」
他这语气似是说笑,但元赐娴一点心情都没有,急得都快哭了。
她昨夜实在太累太难受,想着就睡片刻,然后等郑濯和阿兄的消息,哪知一睡睡到了翌日晌午。
元钰见状心疼得直抽抽,忙坐下来哄道:「都在都在,都好好的,乖,别急别哭。」
「当真?」不是元赐娴非不肯信,只是如果陆时卿真的好端端回来了,怎么不守在她榻边啊。
元钰低咳一声,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自然是真。小外甥没受凉,就在外间摇车里躺着,阿兄仔细看过了,长得很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的确,照情理看,对方要拿孩子去套陆时卿,必然得保护好小娃娃,这一点倒是不幸中的万幸。元钰也不是个能撒谎的人,说的这些不像是假,但他一句没提陆时卿,实在不太寻常。
元赐娴心里着急,掀了被褥就想下去,被他皱着眉头一把按住了肩:「还想活命就好好躺着。」他说罢叹了口气,默了默无奈道,「我就说我这人撒不了谎,还非要我骗你……好了,告诉你实话,但说好了,你现在不能下床。」
元赐娴闻言捣蒜般点头,随即听他道:「陆子澍确实回来了,只是受了点伤,在这里守你到天亮就昏了,现在躺在隔壁屋。」
她闻言又想往下跳,记起刚才元钰放的话,按捺着道:「他伤势如何?」
元钰想了想道:「得了,我给你抱过来,你自己看吧!」
「……」
元钰说完就出去了。拣枝看元赐娴一头雾水,向她解释了昨夜的事。
原西路和南路都是对方放的迷雾弹子,孩子实则是被送去了元钰选择的北路。但在他追上那行人前,陆时卿就已经孤身跟他们交上了锋。
对方使诈,将一块包着襁褓的巨石从近三丈高的地方往下扔。夜黑雾浓,陆时卿不敢冒险,哪怕知道多半是假,也硬生生扛着接了下来。那伤就是当时受的。
之后,他假意倒地难起,诱得对方暴露了孩子的位置,事前听他安排,埋伏在附近的曹暗趁势而上,将小郎君救了下来。
元钰到时,曹暗已经带着孩子先行离去,陆时卿则滞留原地,以身为饵拖延时辰。再不久,郑濯也到了,才一道助他脱了身。
元赐娴光听着便已心惊胆战,再联想陆时卿这几日的处境就更是后怕。
现在想来,所谓回鹘和突厥两军交锋,其实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谁人蓄意而为,目的就是要陆时卿的性命。
他失踪的那座雪山位于大周边境,距离周京千里之遥,花两日半赶回,已得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停换马,日夜兼程的情状,若再计了一路上所遇杀招耽搁的时辰,她几乎不敢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到得长安城附近,听闻她和孩子被掳的消息,又是如何有力气奔走相救。
元赐娴叫拣枝把两个孩子都抱过来,吩咐完就见元钰大步流星地回了,当真打横抱着陆时卿,将陆府一干仆役婢女诧异的目光通通甩在了脑后。
她起先还道他只是说笑,见状张着嘴盯着他和他怀中未醒的人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往床里侧挪了挪,给陆时卿腾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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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三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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