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他并非真是徐善。
陆时卿看她皱眉思索的冷静模样,似乎觉得危机快要解除了,忙上前去,走到一半却听她再次大吼一声:「陆时卿……!」
他倏尔止步,停住站直,继续道:「在。」
元赐娴一张嘴张得枣儿大:「徐从贤既是你的老师,你怎能跟自己的师母做那等事?那个时候我跟你的确尚未定下婚约,但你将你的师长置于何地?」
陆时卿头疼得扶了一下额。他当初就说过,许如清这招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他忙抬头道:「元赐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和老师的事,当真没有。」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非常无力苍白,元赐娴自然更不相信:「你没有?那你跟你师母在船里头打架?」
「我……」
见他解释不上来,元赐娴咬咬牙转身爬上了床,拉上被褥蒙头盖脸一捂,显然是不想跟他再说。
陆时卿叹口气,犹豫了一下,解了腰带,褪下衣袍也跟着爬上去,心道床上可能比较好说话点,却是爬到一半就被她喝住:「你下去,我不想跟你睡。」
他一脚停在床沿:「那我睡哪里……」
「你家这么大,用得着问我?」
这一句「你家」就跟他划清界限了。
陆时卿为难道:「阿娘知道我们大婚当晚分房睡,怕是要担心。」
元赐娴微微一滞,这下有点心软,默了一晌,探出脑袋撇撇嘴道:「那你就在这房里找个地方睡。」说完,爬起来把床尾另一床被褥抱起来砸给他。
他手一抖接住,朝四面环顾了一圈。
这间卧房的角角落落他都很熟悉。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从那些角落里挑选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
他左看右看,最终低头瞧了眼:「我睡下边脚榻,可以吧?」眼瞅着就这方寸之地离她最近。
元赐娴说了句「随便你」就再次蒙上了被褥。
因大婚夜不熄烛,陆时卿在脚榻铺好了床褥就躺了下去,也没再说话。
四下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估计这时候连喘口气都能烦扰到她,便尽量放轻了来。如此默默煎熬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她睡着了没,因脚塌太窄太挤,他浑身都缩得难受,就以极小的幅度翻了个身,缓一缓僵硬的背脊。
如此一个翻身过后,却听上边突然传来元赐娴闷闷的声音:「陆时卿,你睡着了没?」这一问就跟当初南下途中,头一次跟他在马车里边过夜时如出一辙。
但他这次不敢说笑,只道:「没有。」
只是接下来却久久未曾听见她的下文。
他等了片刻,正想问她想说什么,便听她再次开口了:「我已经相信你跟许三娘没什么了。」
她先前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得太过震惊,加之回想过程中惊涛骇浪一波一波,气昏了头才口不择言。
陆时卿闻言心底一震。
她继续平躺着,望着头顶的承尘道:「我刚刚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哪怕他跟她说了无数的假话,但他胸口那一刀却是真的。那个为了她方寸大乱,落入敌手的人,的的确确是他。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做那种事。
「对于许三娘,我跟她交往不深,不敢自诩了解,但我想,女孩家都是一样的。就像我从前喜欢在韶和面前跟你亲近,她也是这样。那天在船上,她大概是故意演戏给我看的吧。她想让我知难而退,让我对你的老师死心。」
陆时卿叹了口气。
他刚才不跟她解释许如清真正的用意,就是不希望两人间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
他不想她记起曾经的挣扎与动摇。他骗她整整一年,叫她因此喜欢上那个似是而非的徐善,这是他的错。她没必要自责。
但哪怕他不说,她还是想明白了,并且坦率地直面了它。
他不得不承认,她有时候真的比他勇敢。
元赐娴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陆时卿,你欺骗戏耍我一年,我也三心二意了一年;你没跟我坦诚你的政治站队,我也没和你说明元家的风向;虽然回想起那些我上蹿下跳地演着,而你看笑话似的看着的日子,还是有点伤心,但我的确没资格过分苛责你,所以……我们扯平吧。」
陆时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默了默道:「元赐娴,我不想跟你扯平。」
元赐娴木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听见他道:「你不差我什么,是我还欠着你。你要是现在跟我扯平,我上哪去偿还你?」
她的三心二意是他害的,她在政治上对他这站队不明,捉摸不透的门下侍郎有所保留也是该的。他当初虽私心里希望她能对他坦诚,却实则知道她那样做并没有错。
元赐娴这下好像有点懂他的意思了。他大概误以为所谓扯平是两不相欠,是从此一个独木桥一个阳关道,所以拼命往自己身上揽罪,坚持要她给他偿还的机会。
她好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没心没肺的,今天跟你成婚,明天就能要你和离?」
陆时卿一噎。他就是这么想的。毕竟她到现在连个同床共枕的意思都没有,或许是当真不愿交托完璧之身,也好有条退路。
她叹口气:「你上来。」
陆时卿这下有点回过味来了,一骨碌爬起,目光闪烁地看着她。
元赐娴揉揉疲乏的眼:「别这么看着我,今天太累了,先给你抱着睡,明天再说吧。」
陆时卿「哦」了一声,语气淡淡的,人却一眨眼就到了她的被褥里,脑袋里飞快开始思考得寸进尺的计谋。
陆时卿一听可以「抱着睡」,还可以「明天再说」,便已想到了将来孩儿出世该取什么名好。但他很快就收敛了遐思,还是决定稳扎稳打,先把她抱好再说,毕竟脚踏实地才能步步高升。
于是他伸臂将她卷进了怀里,因这回不再怕伤口露馅,便与她面对面着。
元赐娴着实累了,一整天下来身心俱疲,活像挨了人一顿揍似的,既然心软答应了他同眠,也就不再费力折腾,就这样贴着他闭上了眼。
但她的心神却没真正安歇下来,仍旧满脑子跳蹿着陆时卿和徐善俩人的影子。
实则她本不是这样好脾气的人。她愿意原谅,是因为冷静下来想了想:倘使换作是她,将会如何选择。
其实一直以来,陆时卿都没给她真正读懂他的机会。直到今夜,被他生生割裂成两半的这双人影慢慢重合,她才终于能够明白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明白在这风云变幻的长安城,他活得有多艰难。
政局动荡,群敌环伺,他在走一条荆棘满布的路,走一条无数人畏而不敢的路。他活在夹缝里,前有君如虎,后有众皇子怀抱狼子野心,左有政敌明枪暗箭咄咄相逼,右有不明真相的百姓给他冠上「走狗」的骂名。
在这种情形下,他没法不步步为营,没法不谨言慎行。他披斩下的每一截荆棘都拉扯着大周未来的光明,一着不慎,粉骨碎身的不止是冲锋在前的他,更将可能是他身后的整个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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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二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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