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兰池的呼吸陡然快了起来。
在她胡思乱想间,陆麒阳已进了阮家厅室。他走了一圈后,复又出来,捡起地上淌血的斧子,丢入院中一口枯井,道:「河间王也在此处,只不过醉得不轻。按照河间王的酒量,怕是明早醒来,就不会记得今夜所发生之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
兰池回望一眼晕倒在地的阮碧秋,这才扯上腿软不已、说不出话来的碧玉,跟着陆麒阳匆匆朝外走去。
事已至此,想必阮家会明白该如何做方能得益。
夜色已深,街巷里并无旁人。两人匆匆行至河岸边。只见地上落了一柄不知谁遗漏的纸灯,微曳的昏黄光影照得一侧水波粼粼生光。几只趋光飞虫直绕着灯纱而舞,不知疲倦。
「你怎么来了?」沈兰池平复了心绪,立刻焦急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是你出了事,又该怎么办……」
闻言,陆麒阳的面色忽而一沉。
「你也知道方才的阮家极是危险?」他用手抓住兰池的肩膀,手指险些扣进她的肌肤里去,「如果我不曾来,你怕是就要死在那歹人的斧下了!」
兰池失语。
「我……」她微垂了眼帘,听着耳旁淙淙水声,低声道,「我死了,一点儿都不要紧,可是你……」
她已经死过一回了,再死一次也无妨;可是陆麒阳不能死,更不能是为她而死。
「哪儿来的傻子?」他冷哼一声,道,「我去阮家,是在追查流盗一事。我有功夫傍身,别说只有刚才那一个人,便是再来十个八个,也能全身而退。你可以么?沈二小姐。」
「那流盗案不是由阮迎和河间王在查吗?都说是江北流寇一路北上,入了京来,胆大包天犯下此案……」兰池想到这两天打听到的消息,说。
「若是真有那么简单,那便好了。」陆麒阳浅浅一叹,道,「那行凶者在之前可还与你说了什么话?」
「他说……」沈兰池眸光微转,道,「说阮迎挡了贵人的路。」
「你可知他口中的‘贵人’是谁?」陆麒阳问。
「是流寇之首?」兰池试探问。
「不,是你二伯,督课仆射沈辛殊。」陆麒阳道。
兰池眸光一动,低声喃喃道:「我早该猜到的。」
「二殿下返京之日,马车忽犯癫病坠下崖去,此事亦是沈辛殊所谋划。若那日,你我二人皆未去迎二殿下,那恐怕二殿下便已凶多吉少。沈辛殊这是一计不成,再成一计。」陆麒阳道。
兰池听着,心底恍然大悟。
前世的二殿下在返京路上摔下悬崖,去了半条命,许久不能理事,沈辛殊自然有空徐徐图之。而如今她重生了,不知不觉间打乱了沈辛殊的图谋,自然令这桩流盗案提前发生。
「你……」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恼道,「原来二殿下返京那日,你就知道了我二伯的图谋?我知道二伯不是个好人,可你竟然也傻傻地跟着二殿下坐上了那架马车,那不是找死吗?」
「我和二殿下都是武人,当然经得起折腾。」陆麒阳横叠双臂,居高临下道,「你难道没听过一个说法,叫做‘打草必惊蛇’吗?」
就在此时,原本寂静的街巷里忽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又有几束昏黄灯光四处乱扫。那脚步由远及近,伴着嘈杂的大呼小叫之声。
「快搜!犯人应还未走远!」
「竟敢在阮府犯事,真是胆大包天!」
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陆麒阳扯下身上沾了血迹的外袍,对兰池道:「把手给我。」
「你做什么?」她小声紧张道,「我们快些跑吧……」
「把手给我。」他又道,声音决然。
兰池无法,只得把手递了过去。陆麒阳用外袍一角擦去了她手上血迹,再用衣服从地上包了块石子,裹成一团,朝河里丢去。那血衣「咚」的一声落入河水中,倏忽便沉了底。
兰池这才注意到,方才用簪杀人时,他挡在自己身前,竟叫她的衣服上一点血迹也没沾着。
「一会儿,有人来了,你便这样说。」他俯在沈兰池耳旁,低低地说了些什么。
兰池听着他的叮嘱,微蹙了眉,言语间微微犹豫:「这……可是……有些太……」
正当她踌躇之时,却觉得耳垂上微微一疼,竟然是小世子趁着在她耳旁说话时,轻咬了她一口。温温热热的,让她心底躁动起来。
「……你!」兰池瞥他一眼,低声说,「从前怎么不见你胆子这么大?」
言谈间,那伙京畿卫兵已提着灯赶了过来。为首的士长见到面前二人,心里已有了几分思量——这位小姐一身锦衣,身后还跟着丫鬟,想来是个大家女儿;而那裸着上身、衣衫不整,又嬉皮笑脸的男子,则是鼎鼎有名的镇南王府世子爷。
只要是夜里当值的,总能逮着这位世子爷醉了酒晚归,或是赌输了被赶出赌坊的盛景。
「世子爷,您这是……」士长压低了灯笼,小声道,「附近出了事儿,您这个时辰在这儿晃悠,小的也不好做呐。更何况,您旁边这位……」
「不用说了!我都招了!」 陆麒阳爽快道,「是我纠缠着沈二小姐没错!是哪个忠心丫鬟报的官?该赏!」
他这一阵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倒让士长琢磨出了面前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再看那位「沈二小姐」,云鬓微乱、面带厌弃之色,正一个劲儿地朝后躲呢,士长愈发笃定了心底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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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一 V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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