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一 V第五章

  沈瑞一侧头,便瞧着兰池,摸着小胡子,笑眯眯道:「兰丫头来了?看着似是有些心事啊。」
  「……是。」兰池并不讶异,她知道,祖父总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兰池确是有些心事。」
  「让老头子猜一猜。」沈瑞收了连鱼饵都没放的钓竿,倒了杯茶来,「是镇南王府的小世子惹兰丫头生气了,还是老二家的桐丫头又折腾你了?」
  「祖父猜错了,都不是。」兰池微低了头,道,「兰池从前喜欢的东西,现在突然不喜欢了。想要丢了,可娘却拦着不让,因而,兰池甚是苦恼。」
  沈瑞顺了把胡须,道:「兰丫头总是这样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直截了当,叫人喜欢,和你爹那个混账不一样。」
  顿了顿,沈瑞慢悠悠地抖了抖鞋履里的泥,道:「兰丫头,老头子只同你说一句,人活一世,自己欢喜才是最要紧的。别和你爹一个样儿,为那些虚名浮利迷了眼,连平生喜乐都没了。不喜欢的,就丢了。喜欢的,就去拿。」
  沈兰池笑了笑,又与祖父说了会话,这才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有些累了,洗漱收拾完便躺下休息。
  昏昏沉沉的,她陷入了梦境之中。意识飘飞间,她隐约竟又回到了前世那饮下鸩酒的夜晚。虽然浑身都是冷汗,可她却总是无法从这梦中醒来。
  红烛高烧,满目喜庆。
  一身红装的女子饮下了鸩酒,歪斜着宝冠仰倒在太子陆兆业的怀中,渐没了声息。陆兆业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半柱香后,他才停下了这古怪的颤动。
  继而,陆兆业起了身,朝东宫外走去。夜幕低垂,厚云压檐,月华星辉尽数藏匿行踪。唯有人间茫茫灯火,依旧闪着微渺光芒。
  陛下体弱,如今这朝中上下皆由太子掌管,他自然能调动里外军士。此时此刻,东宫之外,陆兆业的卫兵已将一行轻骑团团围住。被困住的行列里,为首的策马男子身影僵直,一双眸似比夜色还沉些。
  「镇南王世子,孤大婚之夜,你却调用王府私兵,意欲何为?」陆兆业负手,如此质问。
  「太子殿下,太子妃沈氏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与沈家所犯重罪无关。还望太子殿下念在镇南王府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手下留情。」陆麒阳下了马,平日总是带着笑意与调侃的面容,此刻却不见了那份轻狂。
  「哦?」陆兆业不动声色,「沈兰池生是东宫的人,死也是东宫的鬼,与你陆麒阳何干?」
  「……陆兆业!」陆麒阳的眸光里有一丝冷沉之意,这从未出现在陆麒阳身上的反常表现,令陆兆业不由微蹙眉心。「让我见她。」陆麒阳松了缰绳,道,「只要让我再见她一面,麒阳愿在袭位之后,将镇南王府兵权全数奉上。」
  镇南王府的兵权,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陆兆业颔了首,命卫兵让开一条道路,好让陆麒阳入东宫。陆麒阳解了披风,只身孤影,便闯入了张灯结彩的宫苑。
  「兰池——」
  他推开洞房的门,却只见到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安然躺在床上,了无声息。兴许是因为暖适,她的面色红润如生,唇角还嗪着一抹笑意。这不改往日的美艳容色,彷如她只是悄然睡着了。
  陆麒阳的脚步忽然趔趄了一下。
  他没想到,他来晚了。
  再多的言语,在此时也都是无用。他只能慢慢走近了那床上的女子,用微颤的双手,轻抚了下她的面颊。碰到她后,他才发觉,虽然她面色红润如昔,可她的肌肤却是僵硬冰冷的——
  「早知如此……」
  陆麒阳颤着声,俯在了她的额上,喃喃道,「昨夜,我便该不顾一切带你走。」
  说罢,他悄悄低下头去,浅浅地吻了一下那已死之人的额头。
  他的表情忽而麻木起来,仿佛一个行将就木、丧失了全部生机的老者。可他本当是个鲜活的年青男子,不该露出这般空洞灰暗的神情。
  「陆麒阳,她是太子妃,容不得你放肆!」陆兆业冷冷的声音自后传来。继而,便是他的冷笑,「陆子响费尽心机都得不到她,你陆麒阳又如何来与孤争?!」
  梦中的沈兰池忽而觉得心口一紧。
  她很想张开嘴,对陆麒阳大喊一句「快些逃吧,陆兆业是个多疑之人」,可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兆业渐渐走近了陆麒阳的背影。
  再之后,她便离开了那梦境,陷入黑甜的沉睡之中。
  沈兰池醒转时,已是微光初透的晨间了。
  窗棂间漏过几许明色,隔着窗纸,不远不近地传来几声轻快的啾啾鸟鸣。头顶的淡色纱帐上,一只瑞鹤展翅掠过霄汉。
  她用手指揪紧了薄被,另一手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自己的额上,慢慢地抚着。
  昨夜梦中的场景,又重浮现在她眼前。明明那只是个梦境罢了,她却觉得额间灼热无比,仿佛还能察觉到世子落下亲吻时的呼吸。
  「只不过是个梦罢了……」她用手背掠过额间,如是喃喃自语着。
  又何必庸人自扰?
  时间已然不早,她唤来了丫鬟梳洗更衣。方在自己房间用了早膳,兰池的兄长沈庭远便来了她房里。
  沈庭远恰好二十出头,生得便如一杆修竹般,瘦削挺拔,满身文人书卷气。他自小跟着祖父沈睿习字读书,性子略有些文弱;与二房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堂兄不同,沈庭远平素只爱舞文弄墨,于仕途上并无什么大志。只不过,他是沈家长房男丁,必然是要肩挑重任的。以是,沈大人特地活动了一番手腕,在朝中给沈庭远捞了一个礼部侍郎的位置。
  「妹妹,为兄听娘说……」
  沈庭远见到兰池,说话声音便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他是个慢性子,总是旁人推一下,他才动一下。因此,在向来有主见的沈兰池面前,他便显得有些弱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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