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进退,从善如流,随即搭上他掌心,指腹下他的汗微凉,如窗外呵气成冰的天气。
一个旋身,一个起落,两人复又回到开始的交缠姿态。陆寅抚摸着她赤裸的手臂,忽而问:「你说,你们姊妹弄起来,是不是都一个韵味?」
顾云音被他翻了个身,平躺下去。睁眼即是莲花帐顶,飘飘乎似云似雾,她呆呆望着眼前晃动的风景,勾起嘴角来,添一个嘲讽的笑,呢喃道:「这些事情谁晓得呢?」
闭上眼,闭塞了感官,终于能抛却悲喜。
再看云意,事态忽变,人世寒凉。
侯府门庭冷落,无人打搅,云意镇日焦灼,忐忑难安。
德安私下见过冯宝,次日清晨赶回。他来时云意才刚起,因一夜未睡,这时蜷在榻上,倚着案几,疲态毕现。
德安行过礼,跛着腿上前来,将红玉手中的披风抖开了裹住云意。适才退回去,恭恭敬敬说道:「奴才夜里见过干爷爷,他老人家嘱咐说此战大败,外间传说是军中混入不少江北细作,私下与都督府通信,将军事机要一一传回江北。现如今王爷要着手查办可疑之人,殿下身份特殊,还需小心有人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陆晋就是撑在她头顶的一棵大树,对方拿下陆晋,不可能不再斩草除根,轻易放过她们母子二人。
早早猜中,却也无力相抗,这一刻似乎比当年国破家亡更让人手足无措。
云意闭上眼,把将将冲到眼眶的泪全然咽回腹中,再睁眼已是一片清明,「送冬冬走,就照原计划,你带着冬冬北上太原,若二爷尚在,则另作他想,若是……便当他是无父无母孤儿一个,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殿下!」
她虚弱地摆摆手,然则言语坚定,「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德安却一反常态地反对,「殿下危难之际,奴才如何能抽身离去。」
云意没想过自己竟还能在这个时候勾得出一抹笑,「我将一身性命全系于你身,你却不肯走,难不成真让我死也不能瞑目,走也不能甘愿?」
「殿下何出此言!事情还未如预想,或还有力王狂澜之机。」德安不顾残腿,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她身前,恳求她拿出当年不惧万军的气魄。
云意却道:「你只管带着冬冬走,照顾好他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余下的事情,再不必你操心。」
「殿下!」
「今晚就走,从今以后他再无父母,只有你一个师傅而已!」
「殿下之命,奴才不敢不从,但奴才不甘!」他几乎是以头抢地,迫切地想要留下来陪伴她最长最艰难一段路,无论生死。
但她不给机会,「去太原的文牒财资都是早早备好了的,德安,不要让我失望。」
窗外庭院,白头翁还留在枝头耐心地等雪落尽。
不知过去多久,德安终于弯下腰,在她脚边磕头,整个人如同秋后最后一片叶,在瑟瑟寒风里摇摇欲坠。
「奴才……遵命……」
她亦眼眶湿润,凄然道:「如此大厦将倾之时,我能信得过的也唯有你而已。德安,若有机缘,必会再见,若苍天无情,便也无需自伤,放开来,安心度日。」
「殿下放心,奴才必不辱命。」德安满口苦涩,有些话不堪言,有些事不忍说。
云意淡笑道:「你那个小徒弟很是激灵,你走了总要留个人给我跑腿传话。德宝那小子不顾这头的事儿,留他去见冯宝,倒能混个脸熟。」
「是,奴才这就叫他进来回话。」
「这倒不必,你放心去,我这里……总归是记得你的好的。」转过脸唤红玉,神色如常,「把冬冬抱过来,听说昨儿夜里哭了一宿,可折腾坏他那些个老嬷嬷了。」
红玉轻声应是,一转眼的功夫便领着奶娘,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冬抱到屋里。
云意身上无力,接过冬冬来也抱不长久,还是得靠德安。
他熟稔地将称手的小胖子抱在怀里,让他脸冲着云意,又是一阵呵呵的傻乐。
她伸手点一点冬冬眉心,口中说:「小傻子,怎就光会笑。」过后是长叹,再低头望向自己腕间戴了小半辈子的碧玺手钏,才将将撸下来要塞到冬冬襁褓之中,忽而犹豫,低眉沉思,复又收回来,淡淡道:「要走就走个干净,留着些做什么,除了惹麻烦也没其他用处。」
继而落寞地将手钏再带回细瘦的手腕上,抬头看德安,「我这里自然会再想法子,你先行一步,若有机会,我再绕道去太原寻你们。」
德安颔首,已甩脱了先前伤怀,「殿下千万保重。」
「你也保重。」她自案上笸箩里随手捡一朵堆纱宫花在冬冬面前晃了晃,惹得他伸手来抓,她便顺势给了他,笑中带泪,「你也保重呀小冬冬。」
稍顿,吩咐德安,「快走,千万别回头。」
他默然,保稳了冬冬旋即转身大步向外,当真头也不回,半刻犹豫也没有。
也就是在门帘挑高又落下的那一刻,她尝到母子分离的锥心刺骨之痛,绝非世间言语能表白一二,她痛得大口呼吸,半个身子都趴在案几上,打翻了笸箩,落了一地零碎针线。
她想要大声痛哭,想要追出去留住小儿,到头来却只能咬着袖子压抑地哭完这短短一瞬。继而擦干泪,净过脸,再把竹山叫进来,「你去,跟冯大人说,我要出城南下,问他可有办法。」
竹山话不多,一躬身,去了。
第二日正午,门外忽闻吵闹。
正要问是何人到访,绿枝忽然闯进来,红着眼慌慌张张说道:「外头有官兵上门。」
「噢?来送礼不成?」
「来抓人,说是殿下私通外敌,要拿殿下入宫审问。」
云意坐在镜前,左右看了看,只瞧见镜中人面如桃花,瞧不见狼狈惊惶,故而更是想笑,「原来是进宫不是下诏狱,看来陆寅与二姐还给我留着几分薄面。」
将最后一朵珠花簪上,她施施然起身,唤红玉,「走吧,省得那些个莽夫闯进来,脏了我的屋子。」
一场冬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被狂风吹卷起无数晶莹透亮的雪籽,夹杂着雨丝让这个本就不平静的冬天愈发的晦暗诡谲。
自永安街至内宫门的路云意再熟悉不过,马车摇摇晃晃似风中叶,更似她惴惴不安的心。表明的平静并不不能掩盖内心的恐惧,离乱时的故作坚强,恰恰是情感深处的脆弱与颤栗无尽疯长之时。
马车绕过正路,自荒僻之处缓缓驶向空寂无人的淑妃宫。她在陌生宫女的引导下顺着记忆中走过无数遍的长廊,最终来到曾经生活十六年的明珠台。
推开门,暗沉沉的天,屋内一盏灯也不见,留给她的唯有一面消瘦背影,以及突然被宫女锁紧的门。
猜出是谁,云意反而不再如先前后怕,这一回,她先出声,「风大雨大,相邀至此,世子爷真真好兴致。」
陆寅没转身,仍旧藏身在浓厚的阴影中,对着身前冰冷无声的桌台说:「你看这场景,一道光也没有,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像不像当时在西陵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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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太娇纵 下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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