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也不怕他听见,咕哝说:「就你这样爱推脱的才最难伺候——」
「奴才不敢——」全然是敷衍人。
云意吃两颗薄皮小核桃,终于想起正事,「陆寅知道是你了么?」
德安道:「大张旗鼓地去桐县找人,世子但凡还有电脑,知道派人去查,必定能查出来是殿下暗下重手。」
她颔首,「那就好,就怕他傻人有傻福,连生气都没机会,那可要白费了我……不不不,白费了德安大人一番苦心了。」
德安似乎已经习惯她这类没规没距的玩笑话,因此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不咸不淡地应一声「殿下说的是」就算打发她。
「找机会跟你干爹递个话,守着陆占涛,别让二爷出门在外的时候给陆寅机会暗刺一刀。」玩笑归玩笑,该交代的事情一件不能少。
德安道:「奴才稍后去办。」
稍顿,他忍不住问:「殿下身体如何?」
云意忽而忧愁起来,闷声道:「时好时坏的,也不晓得足月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
他亦不安,「听闻长庆侯夫人擅做药膳,是极会调理人的。奴才找个名头去请?」
」长庆侯?余家人可傲气得很,未必肯为我这小小将军夫人出力。」她换个姿势,打个呵欠说,「小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我如今总是困得很,早午晚都要睡,人都睡傻了。」
德安偷眼望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软趴趴靠在榻上撑不起来。她为这个孩子,比任何人都付出得更多。只一眼,心中蓦地一抽,过后自己也知荒谬,这世上最没资格心疼她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走出门时浑浑噩噩,他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奴才就是奴才,一旦忘了身份便只有死路一条。
宜安公主府,云意已经开始享受午后长睡。忠义王府的闹战才刚刚开始,陆寅气得面红耳赤,花瓶瓷器摔了一屋子,处处都是锋利的碎片,女人的啼哭声总是不停,成了凄凄惨惨场景惯用的乐曲。
「不就是死了两个贱人,竟能闹到顺天府,爷要杀了灭口偏不许,这下好了,闹到三法司会审全京城无人不知。」还剩最后一只三脚插瓶,随手握住了往门边一带,哗啦啦又是一声响,把本就瑟缩的徐氏吓得又是一抖,分明是坐在室内,却成了秋风中震颤的叶,摇摇欲坠。
「难不成还让爷跟那群刁明对薄公堂?爷是什么身份,他们算是什么狗东西!」骂也骂够了,转过脸来嫌恶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好命都给你哭成倒霉命!」
又是惯用招数及固定套路,斗不过外人转而把怒气都往女人身上撒,谁让你是女人?位置再高身份再好仍旧是附庸,附庸便是活该忍气,活该受苦。再想起身边另一个女人,明知她身份复杂,却又抵挡不住诱惑,这一辈子女人用过这么多,唯一丢不开手的也就是这么个程了了。
但她身边遍布眼线,若有异动,绝不会无人来报。
心中暗自咬牙,一切都因顾云意那个贱人,西陵地宫害他不死不活,到现在还不肯放过,陆晋一走便耍尽阴招,现如今还不知在何处得意。但闹大了又如何?天底下还有谁能判他徒流之刑,恐怕就连肃王也没这个胆。
无非是想往他身上泼污水,洗不掉污名,正好给将来的「圣明君主」让位。呵——想得倒是轻巧,她乐意玩,他奉陪到底。老二不在,想要弄死她一个女人还不容易?
他心中已有了主意,要一劳永逸,取她性命。任徐氏如何哭,如何苦求,通通置若罔闻。
谁晓得未来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切波折都不要紧,对云意而言,只要他顺利入套,她自然玩一出瓮中捉鳖,但究竟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那丫鬟霜儿也就十二三岁年纪,原就是在王府里当差的。殿下嫁过去,一时缺了人手才将她提拔起来。老子娘都是王妃陪嫁,只不过近年来不大得用,便落得些零落差事。若是有心人要查,那可都是清清楚楚,没得文章可做。」红玉搬来个小杌子坐在塌下,一面说话,一面给云意捶腿,她身子重,小腿渐渐浮肿,下地都难,「早些时候因骂了她,在院子里墙根儿下躲着哭,让程姑娘身边的钱老婆子瞧过一眼。听德宝回话,钱老婆子把霜儿叫到跟前儿说了好一会子话,现如今霜儿跟着咱们到宜安公主府,这几日找机会出去好几回,想来是又搭上线了。」
云意躺得僵了,慢慢挪一挪地方,听门帘外抖落细微脚步声,绿枝端一碗温热的牛乳进门来。她鼻子灵得很,大老远闻着那味儿便反胃得厉害,摆摆手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让绿枝赶紧送出去。
红玉站起身给她拍背,再端热茶来给她压一压。缓上好一会才舒坦下来,再吃一粒酸梅,总算能开口说话,「这孩子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托生,竟这样折腾人,这几个月倒比往常几十年还难熬。等他出来,可真要找二爷好好教训教训——」
红玉笑,「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说孩子话呢。小少爷富贵无双,自是文曲星托生,将来呀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云意轻轻抚过凸起的小腹,眼神中荡漾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与温暖,「只求他平安和乐,哪敢奢望其他。我一生起起伏伏,多少辛酸多少繁华历尽,到头来才知道,世上最难的原是平安二字。」万般无奈,万般伤怀,一时出神,缅怀往日种种,不由得悲从中来。
红玉见她面色凝重,赶忙另想一计,将她的注意力再引回陆寅。「想来那霜儿已让钱老婆子买通,正等着暗地里监视咱们呢。虽说提拔了她在院子里近前伺候,但奴婢早让蓝漪时时刻刻盯着,再说了,绿枝是惯常细心的,殿下的饮食起居没人插得上手,如今就等殿下适时‘出巡’,等他们消息。」
云意晃了神,双目呆滞,但到底还能听进去,慢慢回她说:「碧峰山齐云寺后,有一山谷易守难攻,可称天险。京城各处布防严密,要调人并非易事,我估摸着陆寅至多调动六百余。再而他未将女人放在眼里,恐怕至多带三百人上山。只盼二爷给我留的这二百齐颜卫,别都是绣花枕头,打起仗来不要让我太过失望。」
说完还是觉着不妥,找绿枝要了一碟子酸得掉牙的淹萝卜,吃起来竟不嫌酸也不知辣,一眨眼就消磨了一整盘。
红玉劝上三回没得用,还是说回正事,「您说……万一世子爷不上钩不去齐云寺,那该如何是好?」
「他那样恨我,必要亲手拿住我才能罢休,哪有派旁人上山自己坐守家中的道理。」她长舒一口气,总归胃里没再反酸水,能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要真不上钩,也不要紧,前路已经铺上了,再换个招数就好,收拾人的办法一箩筐,原在宫里学会的,我还没使呢,正好找他试试手。」
午后的散漫配着冬天暖融融日头,让人昏昏欲睡,只想放下心事去与枕头床褥亲近一回。恰时绿枝掀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德安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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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太娇纵 下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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