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太娇纵 下 第十八章

  最后半句暗藏深意,又有说不出的苦涩挣扎,万般危急之下,她的命自然要比任何人任何事,包括她腹中已渐渐成形的胎儿更重要。
  这是掏心剖肺的表白,也是掷地有声的重誓。
  琢磨明白了,即便是铁石心肠也要柔肠百转,更何况是夫妻之间,云意红了眼,却最终忍住没落泪,只问他,「二爷都安排好了?」
  陆晋道:「说不上万无一失,但已尽我所能。」
  云意点点头,「既如此,我都听二爷的。」
  陆晋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也另有一事交代,「你要小心,顾云音不会消停,我一走,带走精兵二十万,京内驻防空虚,恐怕她要与陆寅暗中勾结。」
  云意觉着没可能,但也无心反驳,未发生的事情没必要争论,因此照旧装乖听话,捡他爱听的说,「我自当留心,二爷出征在外也要保重自己,别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回来都糙得认不得。」
  「你要连丈夫都认不得,也是该罚。」说话间视线转向她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沾了水,变得无比温柔无比慈爱,「这小东西,也不知几时才能蹦出来。」
  云意道:「我还盼着二爷早去早回,说不定能赶上他出生。你不在身边,我总是怕得很……」
  她偶尔展现的脆弱,换来他柔情满腔。她体弱,他轻易不敢动她,只能伸伸手刮一刮她柔软的小腹,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辛苦你——」
  「不辛苦。」她摇头,坚定异常,「给你生儿育女本是我的福气,哪来辛苦一说?」
  他心中感动,已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之感,但面上不显,稍稍歪了嘴,调笑道:「噢?那今儿早上是谁发火,真恨不得打我二十大板泄愤。」
  云意面子上挂不住,狡辩说:「我那不是难受的厉害,控制不住了才……」
  「干得好。」他充分肯定,「往后就这么干,该我受着。」
  「说的都是什么,傻不傻呀你——」
  陆晋没回答,换过衣裳倒头就睡。
  因云意卧病在床,陆晋出行包袱都由乔东来打点,云意连一眼都没看着,就得送他远行。这一日倒是没有依依惜别泪眼朦胧的场面,云意已提早搬进宜安公主府,她这个姑姑话不多,与她相处客套疏远,但正好如了她的意,不必假装亲热,两厢轻松。
  云意特地回一趟忠义王府,为的是送他出门。她穿得厚重,手里捧着温热的熏香炉,细细叮嘱他到了辽东该注意的地方,陆晋听多了就觉着啰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终于等到她说完,由红玉扶着送他出门。
  才到院内,他便回过身告知她不必再送,「走到门口又要应酬那帮子人,你如今怀着孩子,天底下谁不该让着你?就这么招,等我出城,你就回宜安公主府好生静养,谁来都不见,谁的脸面都不必给。」
  云意笑,「晓得了,我有二爷撑腰,谁都不怕。」
  时辰到了,他该启程,先前都好,到这一刻突然忍不得,张开双臂猛地抱紧了她,才片刻便松开,望着她的眼,郑重道:「我得胜归来,你平安生产,娘子与我,双双保重。」
  「嗯——」她点头,眼底蒙一层水雾,闪烁粼粼波光,「祝二爷与我,战无不胜。」
  他最后在她唇上重重落下一吻,继而撂下一句,「走了!」便大跨步往门外去,留她一道渐行渐远背影,以及在风里高高飞扬的披风。
  浩浩荡荡出征去,但自古征战几人回?权力巅峰,必然铺着累累白骨,森森血肉。
  云意望着空荡荡的院门,眨了眨眼睛,将要落下的泪又被推了回去。
  心突然空了一角,不上不下,难诉人前。
  但好在京城从不缺新鲜事,未过几日,整个京师都热闹起来,人人窃窃私语,背地里耻笑,因这一件事把整个陆家的腌脏事都翻过来颠过个儿地说,陆占涛明里暗里让人戳脊梁骨,简直暴跳如雷。
  起因归结于一场稀松平常的击鼓鸣冤,顺天府尹开堂审案,越听越是胆战心惊,原来接的是烫手山芋,一个不慎就要把身家性命都赔进去。
  冥思苦想日夜忐忑,顺天府尹也熬不住,一病不起,这下名动京城的案子,不知是谁推波助澜,竟然要等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法司会审。
  徐氏望着暴戾乖张的丈夫,心中止不住地叹息,看来这一回要留万万年臭名,让万万人说嘴,但故事里谁知她有多少辛酸泪?不过是做个苍白点缀,可怜又可悲。
  十月中,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没有陆晋的生活平淡而乏味。云意身边多了个不知从何处挖来的老嬷嬷,让陆晋送来专程调理她益发虚弱的身体。
  腹中旺盛生长的生命在一点点吸收她的血与肉,而她成为虔诚的信徒,心甘情愿将自己双手奉上。
  药喝得越来越多,外出时间渐渐缩短,从前还能扶着红玉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如今只能隔着窗看霜白露重,一个万物萧索的秋。
  实在过得无聊,闲暇时间开始自己写话本,大致写的是燕国皇族后裔慕容博一心复国的故事,她心情好,笔墨大都用在谈情说爱上,一个外族公主蓉月,另一个是青梅竹马玉仙,她正犹豫着是让慕容博坐享齐人之福,还是该安排玉仙跳河自尽,正巧遇上德安前来回话,瞬时撂下这起子无聊事,专心与人闲话。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在府中暴跳如雷的陆寅,丑闻闹得满天飞,人都击鼓鸣冤闹到顺天府,陆寅避而不见,却躲不过有人推波助澜,这事闹到朝廷上,着实难堪。最后是陆占涛恼羞成怒助推一把,「罢了罢了,顺天府尹没能耐,那就等三法司会审,是黑是白,本王等你们辨清楚查明白。」
  这话能说得出口,可见从没在京城官场里混过。人都道锦衣卫手黑,东西厂暗无天日,但刑部又能好到哪去?下黑手造证据冤案冤狱罄竹难书,天底下掌刑司的谁干净?管他读书多还是读书少,谁和谁都是一丘之貉。
  云意吃着小核桃,一刻也不懈怠地补着脑,「刑部那帮人你熟悉,欺善怕恶,没一个硬骨头,甭指望他们真能查案。不过这事儿嘛,本也不指望三法司会审出个青天大老爷。这个时候嘛……就该用点儿旁门左道的办法。我怀着身子,要做个实诚人,叼毒法子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啦。」
  德安嘴角有短暂笑意,一闪而过,「奴才懂的,明儿找几个说书人茶楼里开架势,没等差爷来,必定传过江北去,让世子爷一辈子都洗脱不开。接连再提溜个厉害师傅,把宫里头往年专用的‘好药’都给送进去——」虎狼药,能「解燃眉之急」,也能把人身子掏空,拖得长久了,势必要内虚而亡。
  云意满意地笑,越来越中意眉清目秀的小德安,身边有个得用的人,真比金山银山都可贵。只可惜大多数人都选择地底掘金,极少数人能担伯乐。
  「德安大人当世无双,远超先贤。要不我也给大人许诺封侯拜相、加官进爵?你想要什么职呀?」
  德安眼神里藏着嫌弃,「都是分内事,奴才不敢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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