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握了她的手,寒夜里捂热她冰冷的指尖,「要实在忍不住要跑,也先告诉我一声。」
云意憋着笑,「告诉你还跑得了么?」
话音落,身子便顺着手腕的力道一起,被他拖进怀里,牢牢抱紧了,让她听他胸膛下面心脏跳动的节奏,血液流窜的声音。安安静静,无人打扰,难得好时光。
无需缠绵,亦不需言语,紧紧相拥,默默依靠,已足够美好。
然而他脑中晃过今日场景,忍不住说:「明日你哥哥舅舅来找你说话,你听完了若是心里难受,可不许跟我闹脾气。」
云意抬起头,从头到脚将他审视一通,已经拿得出管家婆的气势来问话,「又想坑人呢?要么就现在你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等明儿我从旁人口中听见了,再一赌气,说不准又跑到南京去。」
陆晋听她威胁,也不生气,自顾自地笑,伸长了手捏一捏她气鼓鼓的面颊,「夫人在上,小得只好遵命!」被云意啐了一口也无妨,当真老老实实把换图之计说与她听,末了笃定道:「万千金银都是浮云,爷……我只要你一个。」
听起来是动人情话,但眼下她的心思全然陷在这一宗天大的买卖里不能自拔,再看陆晋,也不禁讶然,「你好大的胆子……此事若成,即便挖出了金山银山,你也分不到半个子,你这……今后十余年的粮饷都不要了?」
「嗯,不要了。」他微微颔首,低头慢慢揉捏着她纤长细嫩的手指,懒懒散散豪不挂心,「你别恨我拿你当筹码同你哥哥舅舅做买卖。若无一计傍身,说来我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独闯江北。」
云意仍有几分呆愣,呐呐道:「舅舅的意思……是要卖了我?」
陆晋点头,「看来不止要卖你,连同你表哥一道送出去也没所谓。这笔生意好谈得很,一听是玄宗宝藏,激动得连价都不还,今儿晚上正院没吹灯,估摸着贺兰家男丁一个个的都在里头绞尽脑汁地想辙儿。」
过后见云意老半晌没回话,不由得疑心道:「真生气了?你这人可真没劲,说话每一句当真的。」
「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觉着……心里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女人不都这样?你爹让你和亲还不是拿你做买卖?嫁给爷,还不比嫁给额日墩巴日那个傻子强?」见她犹豫,少不得满心不忿,站起身来挡住一片月,遮住半片天,急吼吼说道,「像爷这样威武雄壮的汉子,你以为街上走两步就能捡得着?爷告诉你,爷可是千里挑一,万金难求。」
云意盘腿坐起来,淡漠道:「四字成语用得不错,看来还是得多读书。」
陆晋照旧还是那句话,「反正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抹脖子上吊,登高跳河都没用。」
她叹一声,换了脸色,朝他伸出手,不必等多久,床边一条大头鱼自动上钩,握住她,再稍稍带一点力,他便乖乖坐回原位,挺直了腰背听教训。
云意道:「我不过是因父母兄弟难过而已,并不与你相关。」陆晋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得,人人都是凡夫俗子,她不敢强求。
陆晋叹声道:「你辛苦难过,只因一事。」
「何解?」
「想得太多吃得太少。」他正经严肃地断症下药,再摸一摸她尖利的小下巴,不甚满意,「再胖点儿,胖点儿好生养。」
她已经懒得同他争执,「还不走?坐在这儿等我表哥来亲自请你出去呀?」
陆晋没脸没皮耍赖,「好多日子没在身边,这也就来了半个时辰,哪够?你要想睡你只管睡,我就看看,绝不动手。」
云意缠他不过,没得选,只能陪他胡闹。
「你孤身在外,离京多日,王府恐生变数,你在京城留了人没有?」
陆晋道:「郑怀秋,读了满肚子旧书,没成想读出个浪荡酒鬼,老头子那如今最信任的就是他。」
「姓郑?」
「不错,郑仙芝本家大哥。」他说得坦然,从没打算瞒她。
然而云意根本无心去醋,转念问:「他若知道此一计还连带着你我婚事,会不会另起他念?」
陆晋道:「世上没有牢不可破的同盟,自然也不存在一击就碎的关系,男人的事情鲜少被女人左右,更何况在旁人看来,我娶你为的是与江北联合,破了江北与南京暗中牵线的关系。再趁机自抬身份,装成个人人称羡的驸马爷。」
云意眨眨眼,明知故问:「那二爷你,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陆晋厚着脸皮说:「等洞房洞得天雷勾地火,爷再告诉你。」
「……」她已经被他演练得视之平常,面不红,更不需提心跳,平平静静赠他冷眼,「第一眼瞧见还当你是揣在肚里的坏,没成想到今日才看清,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泼皮无赖。」
陆晋还有话说,「爷就算无赖,也只在你一个人跟前无赖。」
「那……我还需多谢你?」
陆晋捏她脸颊,「你就知足吧你。」
最后是她摇摇晃晃支持不住,也顾不得身边有一个他,野狼似的瞪着眼睛等她放松警戒好一逞兽欲,禁不住上下眼皮打架,就这么睡了过去。合上眼之前还闻到他袖口淡淡皂角香,莫名冒出个念头来,认为这人知错能改,应给嘉奖。
不知看了她多久,直到连自己都心生后怕,感叹这世上哪来这样一个人,有着这样一张脸,怎么看也不觉得腻味,只想长长久久守在她身边。
临走,他似乎弯下腰,于她额心轻轻落下一吻,被北风摧残了一整个冬天的唇,干裂崩开,擦过女儿家娇嫩肌肤,带来一阵涩涩的疼。
「好梦。」他的祝福同亲吻一样,透着一股西北汉的粗犷大气。
不出所料,次日,云意见到了久未谋面的亲哥哥。
午后,她的经书才抄到一半,就听见丫鬟通报,说是荣王爷来了。奉茶的紫环又惊又喜,激动得茶杯也端不稳,碗碟之间打架似的一通吵闹。云意将将搁下狼毫,就见帘子后头走来一位清俊少年郎,面如冠玉,眼含明珠,集齐了先皇与淑妃二人之所长,是个极其俊俏的小郎君。见着云意,先陪笑,等她肃容正色,他适才收起笑,拱拱手赔罪,「阿意——」
云意不过瞥他一眼,再没有其他动作,更不要说行礼问安,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礼数可讲,但她与荣王相处,素来如此。荣王性子宽厚,便惯得她无法无天。
「生气了?」他侧身绕过书案,凑到她跟前来,小心翼翼试探道。
云意依旧低头翻阅抄本,看也不肯看他一眼,权当他不存在。
「好妹妹……」
「有话直说,何必同我绕弯子?」她放下手中抄本,终于肯转过脸来,同他面对面说话。
荣王这一下又让她噎住了,犹犹豫豫,踟蹰不前。
云意看不过眼,索性替他说:「决定了?今儿就要卖了我?」
他点点头,抗不过她灼灼目光,当即又忙不迭摇头。
云意轻叹,适才缓和神情,淡淡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如今这样的情形,咱们俩任何一个,为了有个活头,都得卖得毫不犹豫。既然彼此都点头答应,你今次来还扭捏什么呢?照实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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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太娇纵 中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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