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五 第二十七章

  常太医跪在椅子旁边,右手三指轻轻扣在易楚腕间,神情专注。
  易楚屏住气息,微闭了下眼,颤抖着声音道:「适才腹中痛得厉害,针扎刀搅般,可是胎儿有何不妥?」
  常太医侧目看了她一眼。
  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可怜,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一双杏目如山涧泉水般清澈,莹莹蕴着泪珠,满是哀求之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杜夫人是会医术的,理应知道自己身子的状况。
  常太医垂眸,又探了下脉,开口,「脉息时续时断,时缓时急,紊乱无序,似是动了胎气……」
  易楚松口气,声音却愈加急切,「我的孩子呢,他怎么样?」
  太后也关切地问:「胎儿如何?」
  常太医起身,又扫一眼易楚,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期期艾艾地对太后道:「如果悉心调养,当是无碍……」
  「不!我的孩子不会有事!」不等他说完,易楚已尖叫起来,身子前倾软倒在地上,双手抓住了常太医的衣襟,「太医,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
  「杜夫人……」常太医伸着手,想扶又不敢扶,只扯住自己的衣襟,惶惶地说:「杜夫人快起来,切不可如此激动,于胎儿无益。」
  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易楚。
  太后叹一声,道:「太医开方子吧。」
  又有宫女取来纸笔,铺在桌面上。
  常太医考虑再三,开了保胎的方子,「每日一剂,先吃三天,等我把过脉再斟酌着增减。」
  太后看了看方子,交给宫女,「照方子抓药,先煎一剂来。」
  易楚流着泪,喃喃低语,「不可能,不会的,我的孩子怎么会有事?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到了这里也好好的,既没吃点心,也没喝茶水,怎么会动了胎气,怎么会动了胎气?」哀怨无助的目光轻轻移到太后脸上。
  太后也是不解,问道:「平白无故的,怎么就动了胎气?」
  常太医皱着眉头,突然面色一凛,「是麝香,屋里有麝香的气味,」目光逡巡一番,看到屋角的香炉,凑上前深吸口气,又摇摇头。
  顾琛轻声道:「太后娘娘素日礼佛,只用檀香,从不用麝。」
  常太医点点头,没错,香炉里燃的确实是檀香。
  可又是哪里来的麝香味儿?
  正此时,门外传来女子的喊声,「出了什么事,我家夫人怎么了?让我进去看看。」
  是冬雪。
  有人拦住了她,低声劝说着什么。
  太后沉了脸,「谁在外头吵闹,还不拉下去?」
  易楚连忙道:「是我的婢女,请太后开恩让她进来,她带着衣服。」
  太后扫一眼她湿了半边的裙子,冲宫女点点头。
  宫女开了门,冬雪一个箭步窜到易楚身边,不迭声地问:「夫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易楚虚弱地说:「快帮我把裙子换下来。」
  冬雪这才发现她的裙子湿了,正要扶她,突然抽了抽鼻子,嚷道:「怎么这么浓的香味?」
  这一嚷,屋里的人尽都听到了。
  常太医急步过来,点点头,「没错,是麝香,夫人有孕在身,哪能用重的麝香?」
  太后也起身走到易楚身边,目光凛然地盯着冬雪看了眼,突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怎么当差的?」
  冬雪冷不防捱这一下,半边脸都肿了,连忙跪下,「娘娘明鉴,我家夫人原本就不太爱用香料,自打有了身子,不管是屋子还是衣服都没用过熏香……这裙子,这裙子早上穿时还没有这个味儿,请娘娘明察。」
  易楚也有气无力地说:「娘娘,不管她的事,先前这裙子确实没香味儿。」
  太后恍若不曾听到,冷声对宫女道:「你们侍候杜夫人歇息。」
  两名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易楚走到旁边的暖阁换下了身上的裙子,好在裙子沾上的茶水并不多,里头的膝裤只略略湿了点,并无大碍。
  宫女又伺候易楚穿上了另外一条裙子,轻声道:「夫人身子不易走动,先在这儿歇息片刻,药一会就好,喝完药再请太医把把脉。」
  易楚顺从地点点头,「有劳姑姑了。」
  宫女服侍易楚躺下,在她身上盖了床薄被,留一人守在屋里,另一人抱着换下来的裙子仍然回了偏殿。
  常太医盯着裙子看了看,手指在茶水润湿的地方摩挲几下,放在鼻端闻了闻,躬身对太后道:「是丝线用混了麝香的青紫木汁浸泡过,青紫木能锁住香气经年不散,只是与茶水其性自解,麝香才显露出来。」顿一顿,又道,「杜夫人此次虽是凶险却也算侥幸,只要保养得宜,胎儿并无大碍,倘若不觉,被麝香日浸月染,一朝发作,轻则胎儿不保,重则母子双亡。」
  「太医言过其实了,」太后拿起适才放在案前的佛珠,轻声地说。
  一件裙子一季最多穿两次,加起来超不过三五天,能有多大的危害?
  况且,时已初冬,谁还会穿这么单薄的料子?
  太后猛然想到了什么,手指极快地拨弄着佛珠。
  盛怒的时候,太后会用数佛珠来纾解。
  顾琛看得心惊肉跳,心中忐忑不已,太后因何动怒,是因为常太医还是易楚?
  不自主地为易楚捏了把汗。
  屋子里静悄悄的。
  常太医仍是躬身立在当间,冬雪仍是跪在原处,赵十七也仍旧在旁边的角落冷眼旁观,几个宫女肃穆地站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顾琛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后手中的佛珠,一瞬不瞬。
  佛珠由快到慢,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太后睁开眼,冷声问道:「这裙子打哪儿来的?」
  冬雪匍匐着,跪行到太后脚前,低声道:「四月间夫人找人做的,后来不小心划破了就收进衣柜里。八月初,文定伯府的陈六姑娘想用它做个样子,又应允帮着修补好,夫人就交给了陈六姑娘。九月中,陈姑娘将裙子还了回来,因天气渐冷,夫人一直都没穿……后来知道要进宫,因先前的衣衫腰身都瘦了,自打有孕,夫人极看重孩子,基本不曾出门,也便没有裁制新衣,只改了几件先前的家常旧衫……夫人就寻出这件来……却不知为何沾染了麝香?」
  太后目光闪了闪,许久没有作声。
  这番话不是没有漏洞,单就衣服而言,从易楚递牌子到得到懿旨,其中隔了三天,三天的工夫足能裁出一件新衣。
  况且,她既然想着要进宫,怎么事到临头才发现没有衣衫可穿?
  不外乎是她故意穿了这条裙子将事情引到她面前来而已。
  可她看重孩子是真,陈芙帮她修补裙子也是真,中秋宫宴时,陈夫人曾经提起过……
  太后叹口气,又问:「那处是陈姑娘修补的?」
  冬雪伸手指了指裙摆处的水草纹,「这儿原先是破了的,陈姑娘手巧,绣了这几道纹路,倒是根本看不出来了。」
  那几处,正是适才茶水洇湿的地方。
  太后心里有了数,侧头看向宫女,「把针线局的掌事太监叫来。」
  过了足足半刻钟,一个肠满脑肥的胖太监慌慌张张地走进来,因是赶得及,有汗水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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