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四 第四十四章

  杜俏受辛氏影响,素来喜欢花花草草,对树木并无特别的爱好。
  可如今,看到枝干遒劲的老松,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隐在浓密的树荫中,书房安闲而静谧。
  门口有两个小厮,正挺胸直腰地蹲马步,其中一人眼尖见到杜俏,急忙收了架势迎上来。另一人正要进去通传,杜俏止住了他,「我自己进去。」
  书房是个一进的院子,院子极小,从院门到屋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屋门没关,垂着帘子,窗子糊着浅得如同一缕烟雾般的绿纱,透过窗纱,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影。
  杜俏有意地放轻了步子,慢慢挪到门口,撩起帘子。
  林乾站在书案前,左手支着案面,右手握着笔,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虽是断了半条腿,可身姿依然挺立笔直。
  杜俏长长地舒一口气,倚在门边,屏息等待着他写完。
  笔上墨尽,林乾收了笔,并不回头,只淡淡地问:「几时回来的?」
  杜俏不答,上前紧紧地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脊背。
  他身上的温热透过薄薄的夏衫传过来,杜俏感受到他的气息,和他的强壮的肌肉,不由有些哽噎。
  林乾身子僵了下,掰开她的手,回过神,对牢她的眼眸,厉声问:「谁欺负你了?」
  「没有谁,」杜俏想笑,却莫名地又有点委屈,扑进他的怀里,小声地说,「我想你了……本来是跟大哥和阿楚一同看我娘先前的住处,突然就想你了,想回来看看你,一时一刻都等不得。」
  「你啊,」林乾了然,有些无奈,又有些欢喜,揽了她的肩,低声道,「前一刻风风火火地连东西顾不上收拾就要走,这回又急急忙忙地回来,到底几时才能长大?」
  到底几时才能长大?
  她已经二十又二,都是当娘的人了,林乾还这般说她。
  是不是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他呵护需要他纵容的女孩?
  而她呢,这几个月要么忙着出门应酬,要么就是操持家事,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杜俏心底发酸,好容易才压下眼中的泪意,仰着头笑道:「侯爷,之前不是说得了坛好酒藏在书房,要不,让厨房备几个可口的菜,咱们喝两杯?」
  美丽的杏仁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林乾看着眼里,心头动了动,却扳着脸道:「喝酒可以,但不能耍赖……我不跟酒品不好的人喝。」
  杜俏噘着嘴,突然双手环住林乾的后颈,踮着脚尖吻上他的唇,轻声地问:「这样算不算耍赖?」
  此时的杜仲跟易楚仍然待在潮音阁,却不是在院子里,而进了正房。
  屋里许是经常通风,并没有那种腐朽的尘土气息,桌椅也都擦得铮亮,摸上去丝毫不见灰尘的印迹。
  只是长案、高几以及多宝格上的摆设一应皆无,显得空荡荡。
  杜仲负手站在墙边,怅然开口,「先前这里挂了幅《月下松风图》,那边高几上供着只青花云龙纹的梅瓶,我娘喜欢花,可瓷器却喜欢素雅点的青花瓷而不是粉彩或者斗彩,所以这屋里摆设一应都是青花瓷,唯有香炉是越窑的青瓷,是三舅在外面淘换的古董,给我娘做了添妆……」
  话到最后,又带了些许悲凉。
  易楚沉默片刻,换了话题,「这个薛婆子倒是可用之人。」
  先前就管着洒扫,想必在辛夫人跟前并非得力的。可是能守着院子十几年如一日,不偷懒不耍奸,默默地做着分内的事,这份沉稳与耐心就很难得。
  杜仲也是这般想法,低声道:「再等几日,就让她去看管库房。」
  两人将潮音阁一间间逛了个遍,出来时,已经是晚霞满天。
  小章氏在翰如院等得心急如焚,见到两人,顾不得摆长辈架子,捧着只盒子就递过来,「这是我好容易劝服了老夫人拿来的。」
  易楚根本不接,只浅浅笑道:「二太太说笑了,老夫人的东西,我怎好夺爱,还请二太太带回去。」
  小章氏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表情,恨得牙痒痒,恨不能一把将那对时隐时现的梨涡给挠乱。
  本来,她知道杜仲被锦衣卫叫到奉天殿自辩还乐得不行,跟大章氏凑到一起商量,专等着章总岱带人来把这面令人堵心的墙推了,再让杜仲两口子灰溜溜地搬出翰如院。
  如果能把他的爵位撸了更好,他们杜旼得不到的东西,也休想让杜仲得到。
  杜仲陪着杜俏在潮音阁时,章总岱果然来了,而且是坐着马车带了人来的,足足十二个精壮有力的小厮。
  小章氏亲自在二门处迎候,好引了大伯父的人去推墙。没想到,大伯父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财迷心窍见识浅陋,章家的好名声都败坏在你们手里了。」
  十二个小厮跟在他身后,抬着三只沉重的樟木箱子,因不方便往里送,就撂在二门外。
  章总岱从袖袋里掏出几张纸扔在地上,「这是你们往家里送的东西,我消受不起。」甩头就往外走。
  小章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丫鬟拣了纸张来看,是物品的清单,何年何月因何事送了何物,一项项列得清楚明白,有几样物品许是转送了旁人,还作价折成银子,一并还了回来。
  这十几年来往的礼都被退了回来,分明就是要断绝情分。
  小章氏欲哭无泪。
  章家如今虽然官声不显,可当年祖父章学士的声望颇高,只要靠着章家就能得到祖父教授过的朝臣的支持。
  而现在,大伯父章总岱这种行为无疑是把她与姑母大章氏完全抛弃了。
  从今而后,她又能依靠谁?
  小章氏抖着手,薄薄的三张纸像是千斤重,几乎握不住。咬了牙,吩咐丫鬟,「去,找几个婆子来,把东西抬到映水轩。」
  话音刚落,外头进来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看着脸面很生,衣着也不像府里的小厮,两人一组,抬起箱子就走。
  哪里来得这些人?
  怎么护院也不拦着?
  小章氏急了,顾不得男女有别,提着裙角追上去,「喂,你们要抬到哪里去?」
  头前那男人斜一眼她,不耐烦地说:「自然是抬到库房里?」
  「谁的库房?」小章氏再问。
  家里库房好几个,府里有府里的库房,大房有大房的库房,另外大章氏的嫁妆,她的嫁妆都收在各自的库房里。
  到底是抬到哪里?
  那些人再不理她,步子迈得飞快。
  小章氏没办法,攥着几张纸往荣恩院找大章氏。
  大章氏的腮帮子已经消了肿,就是因为上火,牙花子总是嘶嘶地痛。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没别的法子止痛,大章氏只能嘴里含着大蒜,一张口满嘴的蒜味儿,「你大伯父说了什么?」
  小章氏顾不得计较那些,扬着手里的纸喊道:「没说什么,就是把东西都送回来了?」
  纸上记得详细,大章氏对着窗口不过看了两行就明白了,喃喃道:「也不知那个兔崽子到底在朝堂上说了什么?」
  小章氏哭着脸,又道:「送回来的东西也没了,被人抬走了。都是不认识的,说是抬到库房里,可我看着却是眼睁睁地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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