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四 第六章

  易楚闷头大哭了一顿,第二天,从库房里找出三匹料子,准备给杜仲裁新衣。
  杜仲以往穿的衣服除了公服之外全是鸦青色,易楚特地避开了这个颜色,打算做一身宝蓝色,一身玉带白的,还有一身是靛蓝色的。
  画屏急匆匆地从晓望街赶来时,易楚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缝衣衫,窗外大缸里,去岁种上的莲花已经发了芽,手掌般大小嫩绿的一团,亭亭玉立,沉寂了一冬的金鱼也活泛起来,欢快地吐着水泡在莲叶间游来游去。
  紫藤已经绽出粉紫的花苞,缠绕在秋千的木架上,有蝴蝶闻香而来,围着紫藤翩翩起舞,整个院子便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看着这一切,画屏急躁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脸上也带出了笑容。
  冬雨在旁边分线,抬眼看到画屏,笑着说了句什么,易楚趿拉着鞋子迎出来。
  画屏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中午包了荠菜饺子,还热乎着,送来你尝尝。」掀开蒙着篮子的细棉布,里头盛了一大海碗的饺子。
  易楚伸手掂了只放在嘴里,「好吃,我就喜欢吃外祖母调的馅儿。」
  冬雨去厨房倒了一小碟酱油、一小碟香醋,又取来两双筷子。
  易楚已经吃过午饭了,但终究怀了心事,胃口不太好,画屏则是急着来这边,中午没怎么吃饱。两人坐在炕上,倒是把这碗饺子吃得干干净净。
  等冬雨沏过茶来,画屏才思量片刻,犹豫着开口,「先生听说了姑爷的事,放心不下你,让我来瞧瞧。」
  易楚已猜到了几分,咬着唇道:「我也听说了,不过没见着尸体,我倒是不信的……让爹也别信,公子不会有事。」
  这番话把画屏原本考虑好的说辞尽数堵在了心里。
  不过也好,这样心里总有个盼头,要比信儿还未确定,就先自乱了阵脚强得多。
  画屏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当下再不提此事,拿起炕上已经裁好的布料问道:「是姑爷的衣服?」
  「嗯,」易楚答应声,「我看他往年的夏衣都半新不旧的,多做几件换着穿。」
  画屏立时又心酸起来,做了这么多衣服,倘若人真的回不来了,易楚该怎么熬。
  有冬雨帮衬着,加上没别的事情干扰,不出半个月,易楚已经把这三件衣服做好了,又开始绣相配的荷包。
  而朝堂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皇后因晋王出征心里挂念以致于抑郁成疾,景德帝为了让皇后安心养病,下旨免了妃嫔例行的请安,也严令任何外命妇不得进宫烦扰皇后。
  紧接着,好几位官居要职的老臣以年迈为由请旨还乡。
  景德帝一一恩准,又破例提拔了几位年轻臣子。
  新近提上来的臣子都曾经拒绝晋王拉拢。
  陆源察觉到不对劲,趁在宫内当值去探望皇后,去了几次都被太监拦在门口,别说见到皇后,连进明秀宫都难。
  不得已,转头去了荣郡王府找楚恒商量。
  楚恒也摸不清皇上的想法,近一年来,景德帝对几个儿子是愈加疏远,外地的儿子不见倒也罢了,在京都的儿子也从不召见。倒是对孙子辈的很和气,尤其对楚寻,时不时地接到宫里留宿。
  「莫非皇上是想直接将皇位让给楚寻?」陆源猜测。
  楚恒断然否认,「忠王还在,要是楚寻当了皇帝,那忠王怎么办,难道当太上皇?不管前朝还是今朝都没有这个先例。」
  没错,确实没有儿子还在,却隔了儿子将皇位直接传给孙子的规矩。
  而就眼下的情势来看,晋王仍然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可没过几天,景德帝借口身体不适,下旨让忠王世子楚寻进宫辅政,一应事务都由内阁拟定章程呈到楚寻案头。
  就是在御书房召见臣子,也让楚寻立在旁边侍候。
  晋王一派的大臣坐不住了,宫里的皇后闭门养病,而出征的晋王也联系不上了。
  事实上,自从晋王离开顺天府就再也没传过消息,反之,武云飞却屡有捷报传来。
  却原来,榆林卫那边出兵直捣鞑靼人的老巢。鞑靼人冷不防榆林卫来了这招,腹背受敌,加上粮草供给不足,元气大伤,一直退到五百里开外,三年五载内休养不过来。
  景德帝看到奏折大喜过望,「哈哈」笑着咽了气。
  皇后本就卧病在床,闻此噩耗一口气没上来,紧跟着没了气息。
  皇城立时被封闭,京都被戒严。
  傍晚时分,京都各大寺庙次第响起钟声,一直响到半夜。
  按旧例,皇帝驾崩,各亲王皇子都要着衰服三年,文武大臣着衰服二十七天,期间有诰命的外命妇要在西华门哭灵三日。民间停嫁娶宴乐百日,禁止屠宰四十九天。
  这些都跟易楚关系不大,她平常穿得也素净,只是不能食用荤食了,每天只能吃蔬菜。街上的菜蔬贵得要命,往常一把青菜一块豆腐不过一两文,现在几乎翻了四五倍。好在家里有些黄豆,郑三嫂就自己推磨磨豆腐,也生黄豆芽吃。
  米粮也贵,一天一个价儿,而且有钱没处买,有几家米粮行被抢了,其余的都不敢再开门,有存粮也不敢卖。
  易楚家里存的米粮足够,还偷偷让俞桦趁着夜深人静送到晓望街两袋子。
  伴随着外地亲王进京吊唁,京都的形势越发紧张,不时有身穿甲衣的士兵在街头乱窜,也辨不清到底是哪个衙门的士兵,见到财物就抢,平民百姓几乎无人敢随便走动。
  易楚拘束着几个丫鬟足不出户,天天闷头做针线。
  君王驾崩要停灵九天才能下葬,下葬那天,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的晋王终于有了消息,说是与鞑靼作战时,不幸伤了头部,昏迷不醒。
  而素来不露面的忠王却站了出来,在百官面前慷慨陈词,感念景德帝生他养他,决定追随父皇侍奉左右,言罢一头撞死在棺椁前。
  众人惊愕不已,忠王与被囚禁的先太子是同年染病,先太子很快病愈,而忠王却一直缠绵床榻闭门不出,不成想一露面就有如此惊人之举。
  就在众人惊诧之时,邵广海转达了先帝的口谕,立楚寻为皇太孙,待先帝驾崩后即可登基。
  臣子们大抵是相信的,毕竟这一阵子景德帝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属意楚寻。王爷们却不相信,质问邵广海,「既然先帝有此想法,为何不写圣旨,还要口谕?谁知道是真是假。」
  邵广海战战兢兢地说:「圣上早留有密旨,只是不知在何处。」
  这时,威远侯林乾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掏出张明黄色的诏书,先让几位阁老看了,又请翰林院学士看。
  众人都确定是景德帝亲笔所书,诏书上的朱印也是真迹,并非伪造。
  林乾这才扫视一下群臣,扬声念出上面的文字,与邵广海所说并无二致,景德帝本意便是要传位于楚寻。
  林乾自打腿断卸任,再不曾议过朝政,更没有进过皇宫。
  陆源早听皇后提过密旨之事,也派人暗中到司礼监以及内阁搜查过,再想不到景德帝的遗诏会在他手里,便是邵广海也纳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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