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只知道他们在忙活事情,并不知在忙活什么,却没有多问。
晚饭仍是两荤两素,却难得的多了道萝卜干炖兔子肉,兔子肉炖得很烂乎,易齐吃了好几块,丫鬟们也纷纷说好吃,易楚却感觉像是有股怪味,一口没动。
夜里,仍是冬雨陪着易楚做针线,往常两人总是到亥时才睡,今儿冬雨不知怎地,一个劲儿打盹,好几次针尖扎破了食指。
易楚便笑道:「困成这样,早点睡了吧,何苦陪着我熬。」
冬雨不好意思地下去睡了。
易楚坐在大炕上又绣了会花,忽然听到窗脚下有人再唤,「太太……」
这个时候叫她?
易楚一个激灵,极快地推开窗户,瞧见清淡的月色下,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梧桐树旁,正是俞桦。
「果然是太太,还以为是哪个丫鬟没睡,正要动点手脚。」俞桦笑着扬扬手里的东西,细细长长的,乍眼一看,像根铜筷子,「既然是太太,那就无妨了。」
顿一顿又道,「昨晚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怕是不好了,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大勇送了两车粮食过来,想趁着天黑放进暗道里。」
难怪冬雨那么困倦,死命撑也撑不住。
易楚稍一思索便明白,晚饭时候的兔子肉果然不地道,又想起俞桦的话,心头一紧,问道:「你可有公子的消息?」
俞桦没回答,却是道:「这阵子京都怕是不太平,不过太太也不用怕,该做什么仍做什么,横竖有我们在。」
易楚却愈加忐忑,因为知道杜仲行踪隐秘,她对那些事不懂,问多了反而不好,所以杜仲走了这半年,她很少主动问起他。眼下皇上不好,杜仲是替皇上办差,万一皇上真的殡天,杜仲怎么办?
思及此,神色上便带了焦虑,再问一遍,「公子有信吗?」
俞桦轻声道:「十天前来过信。」
十天前……加上路途所用的时间,至少半个月没有讯息了。
易楚身子晃了晃,泪水迅速地盈满眼眶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泪珠辉映着月色,亮闪闪的,衬着那张小脸分外地让人怜惜。
俞桦看在眼里,眸光暗了下,低声安慰:「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以往公子在外面办差,不方便传信的时候一两个月没消息也是有的。」
易楚勉强笑笑,瞧见垂花门处人影闪动,便道:「你去忙吧,家里的事劳你多费心了。」说罢,关上窗子,没多久就吹熄了灯。
俞桦默默地站了会,走出垂花门,看到林梧已将暗道打开,正和大勇一起把米粮袋子往里搬。
俞桦跟着帮忙,待收拾完,悄声说了句,「太太适才问起公子,我说十天前收到过信,你们心里有点数,别说漏了。」
大勇搓搓手,欲言又止。
其实上封信是一个月前写的,说杜仲孤注一掷要去鞑靼军营里探探,他手里只有鞑靼人写过来的信,如果能找到庄猛写给鞑靼将领的,两下印证,扳倒庄猛就容易得多。
到如今将近四十天了,再没有过只言片语。
而皇上在昏迷了两天后终于清醒过来,精神似乎也较先前好了些。
朝中大臣俱都松了口气,若皇上一旦驾鹤西去,太子未立,朝政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早朝时,便有臣子联名上书请求册立太子。
皇上并未作答,却在退朝后,连续召见了内阁的几位阁老以及好几位朝廷重臣。
众人都在猜测皇上会立哪位皇子为太子,西北接二连三地有消息传来。
先是鞑靼人再举南侵。
鞑靼人侵犯中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冬春之交,去年的秋粮已经吃完,今年的粮食刚刚种下,而野草野菜也没长成,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今年却是不同,鞑靼人避开了玉门关直捣榆林卫。庄猛奋勇应战,歼敌四千,逼退鞑靼人,只是奉命前去犒军的锦衣卫特使辛大人在战争中不幸遇难。
朝野上下一片喧哗,辛大人任特使五年,素有暴戾凶残之名,加上受皇上宠信,行事一向乖张。得知他的死讯,竟有一大半喜笑颜开,另有一小半却觉得他死得悲壮又是为国捐躯,倒显出了几分悲痛。
鞑靼人在榆林卫受挫,便集结了大军转而向东,直奔雁门关。武云飞与之交战数次,竟是胜少败多,只能苦苦支撑。
一旦雁门关被破,鞑靼人便可长驱直入,京都也会陷入困境。
皇上愁眉不展将册立东宫之事暂且搁下,命朝臣献御敌之策。危急时刻,晋王挺身而出,愿率军北上支援。
皇上甚为赞许,点了京卫两万,又从临近几个府州调兵集结了十万,随晋王出征。
消息从西北传到京都需要近十日,而从庙堂传到民间不过一日。
易郎中听说辛大人遇难时,正研了磨准备写方子,一时手抖,差点将砚台推落在地。强稳住心神写好方子送走病患,再要诊病却是不能,便关了医馆的门,独自在院子里踱步。
画屏在厨房看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易郎中本不想画屏跟着忧心,可转念想到易楚那边少不得她来劝解,便道:「听外面的人说,子溪在榆林遇难了。」
画屏呆在当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容易回过神来,哑着声问:「是真是假?」
「说是中了流箭,对心穿了个透,他没拔箭,硬是砍杀了十几个鞑靼士兵才断得气,庄猛那边要上旨替他请功。」易郎中转述从病患那里听来的话。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听别人说得如此真切,又不得不相信。
别人眼中的杜仲或许令人不齿,他却是知道杜仲是条硬汉子,上次左肩中箭仍能带着箭头奔波一夜赶回来赴宴,这次砍杀十几人才死绝对做得到。
「那阿楚,也不知道听说了没有?」杜仲死了,画屏也揪着心,可毕竟跟杜仲不熟悉,眼下更多得却想到易楚的痛与难。
易郎中也是这般心情,「便是不知,这两天也就知道了……倒是先别跟娘说。」不单是杜仲的事,现在卫珂还在西北,卫氏能不能受得住还两说。
「好,」画屏点点头,「那我吃过饭去瞧瞧阿楚。」
易楚其实早两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她是听吴峰说的。
吴峰一直关注着杜仲率领的卫队的动静。
本来他以为犒军会是趟平安差事,没想到,一路上数次被袭击,倒比南下扬州那次都凶险。等到了陕西,原本上百人的卫队只余下半数。这还是武云飞派人护送了,否则怕不是连榆林卫都到不了。
这其中的蹊跷,吴峰也猜到了几分,所以对于庄猛传回来的消息,他是半信半疑,特地过来向易楚打探消息。
没想到易楚更是连大街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也不知道。
得知这个消息,易楚第一时间求证于俞桦,俞桦仍是原话,「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那天,易楚辗转反侧了一夜没睡,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昔日跟杜仲相处的点点滴滴。蓦地就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信,即便有人说我死了,你也别信,但凡有一口气,我总会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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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四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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