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郎中温和地笑,「等你及笄,爹也亲自煮给你吃。」
易齐得意地朝易楚挤了挤眼。
吃过饭不久,隔壁的吴婶子就过来了,还带了一方丝绸帕子。因没有外人,吴婶子只说了几句吉祥话,替易楚重新梳过发髻,将事先备好的银簮插上去,也就算完成了。
银簮是易楚的娘当初留下来的,簮头做成玉簪花形状,很别致。
束起额发的易楚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黑眸便清楚地显现出来,较之往日更加明媚温婉,和易齐站在一处,丝毫不输她的艳丽。
吴婶子连连赞叹,「真是一对姐妹花,晓望街再找不出这样齐整的人物。」
易郎中含笑而立,满脸的与有荣焉。
吴婶子又拉着易楚的手,「好容易都长大了,这些年,你爹在你们身上没少费工夫,以后千万得孝顺你爹。」
易楚忽地红了眼圈,看向父亲,易郎中却仰头望向湛蓝的天际。
胡玫一大早就在晓望街遛达,看到吴婶子拎着两包点心和一块尺头,暗中松了口气。看来易家真的没有留饭,否则吴婶子不会这么早出来。
胡玫很喜欢跟易家姐妹交往,她们的行事为人跟其他女孩很不一样,说话斯文优雅,行事大方端正,就连易齐是个口头不饶人的,也从不尖酸刻薄。易楚更是,待人温柔亲切,凡事都给人留三分余地。
她们虽然也时常引经据典,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却从不会让她感觉不自在。
胡玫想多跟她们相处,总有天也会像她们一样招人喜欢。
可前阵子胡家的所作所为在她们之间竖起了一堵高墙,胡玫感觉人生黯淡了许多。
这次,虽然易楚说过及笄礼不会大办,胡玫却不敢相信,她怕易家请了人,而自己是被排斥被隔离的那个。
如今,总算是放了心。
此时的辛大人却是提着一颗心始终不能放下。
宽大的长案后面,景德帝被半人高的奏折衬着,身形格外瘦弱佝偻。
十年前,辛大人初见皇上,那时他还是身健体康满头乌发。
五年前,再度见面,他的头发白了大半,到如今,皇冠之下尽是白发,再找不出一根乌黑。
时光留在他身上的痕迹,深刻而鲜明。
辛大人有刹那的动容。
景德帝感受到他的目光,自奏折里抬起头,沉声问:「朕是不是老了?」声音缓慢低沉,带着帝王不容忽视的尊严。
辛大人启唇笑道:「皇上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景德帝轻咳声,站起身,走到辛大人面前,目光炯炯,「说实话,都哪几个畜生参与了?」
「除了忠王跟晋王,其他几位王爷都有伸手。」辛大人躬身,谨慎地回答。
「东宫也不安生?」景德帝长叹,「他一向聪明,也沉不住气了。」
景德帝二十八岁登基,时年六十二,他育有七个儿子,除去四年前因忤逆罪死的二皇子桂王以及病死的五皇子之外,尚有五位皇子在世。
东宫太子最为年长,四十一岁,最为年幼的安王二十八岁,年过十八的皇孙有四人。
五个皇子,四位皇孙,每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尤其,太子前年因时疾几乎丧命,如今虽大为好转,但病根未除,说不定何时就能复发,而景德帝已经年迈,眼瞅着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如此看来,谁能登得大宝,还尚未可知。
对于太子来说,最悲哀的莫过于有个寿命长的父皇。景德帝在位三十四年,他顶着太子的名头也已三十三年。
如果没有前年那场病,他还有信心活到父皇殡天顺利继位,可现在……他做梦都想坐在那张龙椅上,俯视着臣民叩拜称颂,哪怕只有一年或者几个月都好。
所以,一旦打听到有可趁之机,他就忍不住动了念头。
机会便在大同……
太子辅政近十年,拥戴他的朝臣不在少数,而且景德帝多年来并无更换太子之心,大臣们都认定太子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位皇帝。如果景德帝病故,太子登基顺理成章。
然,太子不放心的是他结交的都是文臣没有武官。
兵权牢牢地掌握在景德帝手里。
没有大军支撑,太子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暗中寻找机会。
雁门关、宁武关与偏关是长城上的重要关隘,被称为外三关,而大同则是守卫外三关的又一道屏障,历来是阻挡鞑靼的军事重地。
大同总兵武云飞驻守大同已八年,向来克己奉公刚正不阿,深得景德帝信任。
可最近半年来,不时有折子参奏武云飞勾结鞑靼,倒卖军粮从中得益。
万晋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豢养的军队也多,最盛时全军籍可达数千万。如此规模的军队需要大量的军饷,尤其大同地处偏远,军饷发放往往不能及时。
驻军将领有时会用军粮、棉布与鞑靼人交换药草皮毛,谋得私利补贴军士。
此事古来有之,军中士兵均心知肚明,景德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次弹劾武云飞的不止是倒卖大量军粮,还有上万铁器。
鞑靼人素来骁勇善战,心狠手辣,只是生在苦寒之地,每到冬季便为粮草发愁。他们对富饶的万晋早生觊觎之心。如果有万晋的粮草兵器为后盾,长驱直破中原指日可待。
若传言为真,武云飞就是万夫所指的卖国贼。
辛大人前往大同想要查证的就是此事。
倒卖军粮却有其事,偷运铁器也证据确凿,辛大人甚至还查到武云飞意欲引鞑靼头目苏哈查入关的密信。
倒卖军粮是武云飞身边一个幕僚牵头,偷运铁器是其属下一参将所为,密信是武云飞的笔迹,语气也与武云飞毫无二致,可武云飞本人却丝毫不知此事。
辛大人兴致上来,顺藤摸瓜,牵扯到了太子、滇王还有安王。
太子是景德帝还在潜邸时的王妃所生,可惜王妃没福气,在封地苦熬了七八年,等景德帝夺得龙椅,她北上前往京都的路途中病死,被追封为贤德皇后。
如今的皇后是景德帝后来所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未曾及冠就病死的五皇子,另一个是年纪最小的安王。
这种事既是国事,又是皇帝的家事。辛大人不便干涉,只将一应人证物证呈现给景德帝。
景德帝面容沉静,但抖动的双手已昭示了他的忿怒。
如今他还在位,几个儿孙就忙着搞小动作,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万晋国还不知乱成什么模样。
皇帝毕竟是皇帝,一生经过无数风霜雪剑,早练就波澜不惊的心境,不过瞬息,已定神问道:「子溪,你认为太子堪不堪用?」
龙子龙孙岂能由凡夫俗子来评判?邵广海神色一紧,偷眼觑向辛大人。
辛大人语气仍是恭顺,「太子主司礼部,一向兢兢业业,风评甚好,只是重病之后,性子与以前略有不同。」
既不说能用,又不说不能用,只陈述一个事实。
可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性情岂是略有不同,简直是大变。以往是沉定从容,谦谦如玉,现在是急功近利,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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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娇医 卷一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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