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娇医 卷一 第三十二章

  辛大人转头面向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得赔我件中衣,这件被你剪破了,我没有别的换。」
  易楚愣了下,没有作声。
  远远地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已经三更了。
  月亮渐渐西移,屋内开始暗下来。
  两人静静地相向而立,谁都不再说话,只有悠长的呼吸声,交错着回响在四周,一轻一重,一粗一细,和谐无比。
  这感觉让人心醉,又令人心碎。
  易楚全无困意,亦舍不得睡,大睁着眼睛看向辛大人,「你说过告诉我阿齐的事。」
  辛大人叹口气,「天太晚了,你先歇息,要不没精神,就不好看了……阿齐的事,等两天也无妨。」
  易楚想想也是,便道:「等你走了我就睡。」
  「你睡你的,我在榻上眯一会……这么晚出去遇到巡夜的士兵怕说不清,要是起了争斗伤口裂开你岂不是白忙活?」
  易楚却又急了,「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同宿一室?
  「我知道你已经定亲了,放心,我不会碰你,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辛大人大步走到罗汉榻前,俯身趴在上面。
  易楚见状,虽觉不妥,可也无可奈何,想起之前几次在屋里独处,他行为还算端正,并不曾有过逾矩之举,遂咬了牙问道:「要不要给你拿床毯子盖一下?」
  辛大人不客气地说:「好。」
  取过毯子来,易楚径自撩帘进到内室,合衣躺在床上。
  本以为睡不着,没想到头一沾枕头,倦意便滚滚而来……
  辛大人屏息听着,直到内室传来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才慢慢起身,走到易楚的床边。
  怒气从他挺直的身体里丝丝散发出来。
  易楚,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瞒着他私自跟别人定亲。
  明明,他已表达得清清楚楚,她却置若罔闻,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懂?
  辛大人蓦地扯开束发的绸带,墨黑的长发如瀑般洒落下来……
  易楚睡得很安稳,浓长的睫毛雕翎般遮住了那双温柔的眼睛,水嫩的双唇微微上翘,似乎含着笑意。
  梦中的她不若平日那般拘谨,而是带了些不谙世事的单纯。
  说到底,她也不过刚刚十五,还是个孩子。
  辛大人想起在晓望街见到的她,挎着菜篮,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又想起在医馆买药,她温柔的眼眸。
  明媚大方,温柔亲切,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可她在他面前总是拘谨,小心翼翼地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她是怕他的。
  他握着生杀大权,这世间又有几人不怕他?
  即便所有人怕他都无所谓,只要她不。
  辛大人缓缓蹲在床前,目光凝视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温柔又温存。
  要不是方才把吓着她,他还真想好好地教训她一顿。他离开不过半个月,她就定亲,怕自己嫁不出去,竟然这么着急?
  也不选个好人,就医馆那小子,毛都没长齐,一看就是个软蛋。
  不过……成亲也好,免得再有人想打她的主意。
  婚期还有一年,他总会想法退了这门亲事。他退过亲,她也该退一次,这样才公平。
  而且,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退亲。
  她心里也是有他的吧?
  想起乍见面时,她脸庞骤然迸发出来的神采,还有眼眸里不加掩饰的喜悦,辛大人唇角微弯,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细嫩的脸颊,捞起她鬓边一缕发丝与自己的发结在一处,「阿楚,结发即为夫妻,你是我的,别想着逃开。」
  声音柔且低,犹若呢喃。
  说罢,将发结剪下,塞入怀里。
  想了想,犹不知足,再结一缕,剪下来放在易楚枕畔,「阿楚,你得慢慢接受我才行,我才是你相伴终生的夫君。」
  卯初时分,窗户纸已透出朦胧的鱼肚白,易楚习惯性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那支绘着白梅花的梳篦。
  想起昨夜之事,易楚一个激灵坐起身,低头看了下裙裾还算齐整,便举步来到外间。
  罗汉榻上空无一人,棉毯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上面。
  也不知他是何时走的,别是天亮被人瞧见才好。
  易楚松口气随即摇头,她不能收他的梳篦,就是上次的碧玉镯子,也是要不得的。
  她已是待嫁之身,怎可能收别的男人送的东西?
  总得找机会还给他,将事情说明白才行。
  易楚拿起梳篦,准备与玉镯等物放在一处,不曾想梳篦下面竟压着……一簇头发?
  而且还是两绺结在一起的发,一绺粗硬,一绺细软。
  易楚蓦地想到了什么,揽镜自照,果然左鬓的头发比右鬓少了一大截,看上去甚是突兀。
  他竟然敢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别说身之发肤受之父母,轻易剪不得,就说今日她的及笄礼,是要上头梳髻的,这样两边不齐,别人会怎么看。
  易楚气得脸色涨红,照着镜子比着左鬓的长短将右鬓的发丝也剪了半截,细心修了修才觉得稍微自然点。
  忿然放下镜子,复又瞧见发结。
  无疑,那缕细软的头发是自己的,另外一绺呢?
  脑中不期然地想起《留别书》的句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易楚如同火灼了手般,将发结扔了出去。
  她已然是定了亲的,又怎会与别人结发?
  昨夜的情形一幕幕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易楚登时脸色发白,辛大人固然行为不端,可她呢……
  黑眸里她热切的欣喜的身影。
  不顾男女大防替他上药。
  还有,任他留宿屋内而不赶出去。
  说到底,是她的错,是她默许甚至鼓励了他。
  她根本就是个不贞不洁不知羞耻的女子,刚定亲就与别的男子勾三搭四牵牵绊绊。
  若被人知道,易家维持多年的好名声尽都毁于一旦不说,她也就没了活路了。
  易楚吓得冷汗直流,哆嗦着点燃火折子,将发结凑了上去。
  火苗倏地一旺,屋里弥漫起焦糊的恶臭。
  易楚方要开窗散去这臭味,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姐,姐?」
  易楚一把抓起梳篦塞到枕头底下,静了静心,才开了门。
  易齐笑盈盈地走进来,「爹亲手煮了长寿面,让我看看姐醒了没有……咦,什么味?」
  「脚底长了个水泡,想烧根针挑了,不小心烧了头发。」明知这话不可信,易楚仍是硬着头皮解释。
  易齐却没怀疑,明摆着桌上有烧焦的发丝,还有半截头发……姐定然是烧了半边,所以剪了另外半边。
  可巧,易楚突然变短的鬓发也成了极好的旁证。
  易齐帮易楚梳好发髻,又帮她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灯笼锦的禙子和姜黄色裙子,此时易郎中已将寿面摆到饭桌上。
  细白的面条、金黄的煎蛋配着碧绿的芫荽末,上面还淋了香油,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易郎中自是能够做饭的,不过也许久不曾下厨了。
  看到父亲衣襟处残留的面粉,易楚心下感动,易齐却立刻嚷起来,「爹偏心,我过生日的时候就没煮这么好吃的面。」
  「难道我煮的不好吃?」易楚故作嗔怒地反问。
  「我想吃爹亲手煮的。」易齐撅着嘴以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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