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钱拐醋王爷 卷一 V第十章

  墙角屏风畔蓦地响起一道幽幽带醉的沉嗓:「罗风鸣,你姐姐……怎么这么好啊……」
  罗翠微傻眼,慢慢转过头,这才注意到那屏风下靠墙歪坐着一个醉醺醺的锦袍青年。
  这谁啊?!
  「在下……高展,」那人似乎醉得厉害,歪歪靠坐在墙与屏风之间,软绵绵地笑了笑,口齿有些含混,「幸会。」
  见罗翠微满脸发懵,罗风鸣赶忙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贺国公府的小公子。」
  贺国公不姓贺,姓高,「贺」字是国公爵的荣封。
  说来也奇,贺国公夫妇共育有六个孩子,却全是儿郎。高展在家中最小,既是老来子,上头五个哥哥又都较他年长许多,想来该是被一大家子捧在心尖尖上宠着哄着长大的。
  可罗风鸣与他年纪差不多大,也不是个多会照顾人的性子;加之惹了事怕回家要挨骂,烦乱之下就没顾得上周全,任由这样一个矜贵娇养的小公子醉得跌坐在墙角傻笑。
  见他姿态略显狼狈地歪坐在那里,醉眸中茫茫一层水气,却又极力想撑起风雅贵公子的笑模样,罗翠微心下觉得好笑,却又有些许不忍。
  虽说她时常与自家弟弟妹妹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正经事上偶尔也会凶巴巴吼上一顿,可到底是做人姐姐的,遇着弟弟妹妹委屈、狼狈的时候,还是少不得要去关怀照拂。
  此时瞧着高展那模样,罗翠微不免推己及人,想着若是被他的父母兄长们见了,不知该有多心疼。
  若换了平时,她定然就上前去关怀了,奈何她才刚当着人家面凶巴巴冲弟弟发完脾气,又吼又踹又砸东西,还大放厥词说要教弟弟怎么惹是生非、不落把柄……
  「丢人现眼」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罗翠微当下的窘态。
  罗翠微满脸僵笑,敷衍了一句:「在下罗翠微,幸会幸会。」
  说完赶忙将头撇回来,接着与罗风鸣面面相觑,徒留个尴尬的后脑勺给那醉公子看。
  「我坐马车过来的,待会儿让人用马车送他回贺国公府,咱俩走回去,你的事正好在路上慢慢说。」罗翠微压低嗓音对罗风鸣道。
  此刻的罗风鸣自然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忙不迭让人打来热水,匆匆洗去满面酒渍,简单整理了仪容,又让门口的两名罗家家仆帮着将高展扶起。
  因着高展的身份,加之他此刻烂醉如泥,实在不宜再惹人侧目,罗风鸣便领着大家走侧边小楼梯下去,再从聆音楼后院绕出来。
  出了聆音楼,两名家仆费半天劲将醉到无力的高展扶进马车里躺了。
  哪知高展发现罗家姐弟没跟着上车,竟挣扎着从门帘缝里探出脑袋来:「罗……罗微微。」
  「是罗翠微。」罗翠微笑哼一声,随口纠正。
  「哦,小微微,」高展眯着眼笑得赖皮兮兮如顽童,口齿含混,「你那惹是生非,又、又不落人把柄的法子……也、也教教我,好不好?」
  罗翠微心道,醉成这鬼样子,跟你说得着什么呀?口中却笑着胡说八道,「这是罗家祖传秘技,不便向外透露,还请见谅。」
  高展虚着眼睛歪头想了想,醉脸上绽出一抹略显天真的笑:「那,我、我可以……可以,入赘。」
  一旁的罗风鸣没憋住,低头闷笑出声。
  滚你的吧,个死醉鬼!萝卜丁点大的小孩装什么风流公子。罗翠微翻着小白眼,胆大包天地伸出食指,戳着高展的额头将他的脸推回马车里去。
  「将人送回贺国公府。别多话,不管贺国公府的人问什么,你们都说不清楚就是了。」对车夫和两名家仆交代完后,罗翠微便带着罗风鸣举步回家了。
  罗风鸣边走便觑着罗翠微的尴尬脸色,带着三分试探地劝道:「无妨的,他醉成那样,估计明日醒来就不记得你方才的……英姿了。」
  「也是,」罗翠微无奈笑笑,拿出巾子顺手替他擦拭衣襟上未干的酒渍,「他醒来若是还记得,对咱们家的印象可能会不太好,你想要与他深交,只怕是难。」
  贺国公府小公子高展的新朋友罗风鸣,有个姐姐悍如市井泼妇、浑似地痞流氓——真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人与人之间果然不能强求,随缘吧。
  「姐,你别往自己头上揽,这事不怪你……」罗风鸣见她有些低落,忙讷讷宽慰。
  罗翠微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气哼哼地强掩尴尬,粉腮都鼓圆了:「当然不怪我!」
  「……上回我同你说过,有个朋友家是当垆卖酒的,就在南惠坊的东二巷里,」罗风鸣一边迈开步子,一边详细解释着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高展常到她家买酒喝,我就时不时也来晃晃。」
  今日不是他头一回与高展遇上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儿郎,接连在此「偶遇」几回,随口搭上几句话也算顺理成章。
  之后他们一道从东二巷出来,却正好碰见张文平正借酒撒疯,在巷口调戏一个拎了小篮卖果子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瞧着比罗翠贞还小些呢,让他吓得缩墙角里哭得直抽气,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把我和高展都气坏了!」罗风鸣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又怒到满眼发红。
  「姐,不是我说,你若是在场,肯定也忍不住想打死他!」
  「我就知道,他肯定没做人事才会挨了你的打。」罗翠微正替他擦着衣襟上的酒渍,闻听此言不禁将巾子捏得发皱。
  顿了片刻,见姐姐确无责怪自己打人的意思,罗风鸣立刻笑得眉眼弯弯,「我姐就是这样好,对错分明……」
  「去去去,出息,」罗翠微将捏皱的巾子拍在他胸前,「你和高展都动手了?」
  罗风鸣性子偏文弱,那高展瞧着也不像是个能打的,即便这两人都动了手,罗翠微也不信张文平能被伤得多重。
  她心中忍不住咬牙啐道,白白便宜那人渣,打轻了。
  罗风鸣乖乖接过巾子,低头继续擦着衣襟上的酒渍,「嗯,都动手了。后来京兆府对我俩都判了罚银,我就一并交了。他说,怕事情传回家要被他公父家法伺候,就叫着我一同上聆音楼先喝些酒壮胆……」
  「你倒会替自己找补。若你当真只是陪他,为何不敢让你的随侍往家里带个话,只是赶他先回去?」罗翠微横他个白眼,心知肚明地「呿」了一声。
  这小混蛋罗风鸣,还特意交代了那随侍,不许告诉家里他躲在聆音楼呢!
  「人家高展是公府的小公子,当街打人被抓有失贺国公府家门体面,这对他自然不是小事。可你跟着瞎躲什么?!」
  罗家虽号称京中首富,可说穿了也不过就是经商之家,富而不贵,与三教九流的往来都不算少,哪有公府侯门那样大的体面讲究?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过是家中子弟打架斗殴被京兆府抓了个正着,这种事便是传个满城风雨,最多被人当笑话在背后讲上几天也就过了,落不了罗家多大面子,
  罗风鸣惭愧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想着二姨她肯定会上家里闹嘛,一时胆怯,就跟着躲了……往后绝对不再躲!」
  「原是张文平不做人事,打了他也是你占理,」罗翠微食指在他脑袋上重重一点,「若先装模作样向二姨道个歉,再大大方方将事情说开,她再护短也没脸翻天。倒是你这一躲,多心虚似的,可算给她递了梯子好上房揭瓦了。」
  罗风鸣受教,频频点头,越想越觉得长姐说得对。他并不是个张狂性子,今日的冲动之举还是长这么大头一遭,当下忍不住就慌了。
  若他能早想明白这一层,今日这事也不至于闹出这样大动静。
  两姐弟并肩在冬日的暮色中徐步归家,初上的华灯将两条身影扯得又细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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