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罗翠微此刻还不知罗风鸣为何会动手,但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必定是张文平没干好事。
罗翠微强打起精神进了正厅,见卓家二姨正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卓愉蹲在旁边流着泪劝着扶着,不由得一阵头疼。
「二姨,这寒冬腊月的,坐地上凉。」
一听罗翠微的声音,卓家二姨背脊略僵,哭声渐止。
这几年罗淮养伤不大出面理事,卓家人仗着卓愉性子软,在她面前的言行比从前张狂许多。往常无事时都能找些茬到罗家来打打秋风,何况今日确是罗风鸣当街殴打了张文平,卓家二姨自然闹得理直气壮。
不过卓家人都清楚,罗翠微这小祖宗可不是卓愉那样的糊涂软性子,谁若在她面前撒泼耍横,她浑起来比谁都凶。
眼见罗翠微伸手来扶,卓家二姨抽噎着搭了她的手站起来。
卓愉怕罗翠微还不知晓内情,赶忙擦了面上的眼泪,解释道:「大姐儿,今日也怪凤鸣不懂事……」
「守兴叔跟我说了,」罗翠微对卓愉点点头,又转头对卓家二姨道,「罗风鸣没脸回来呢,转头我就带人去打断他的腿。」
这当然是场面话,可她把话都说成这样,卓家二姨也就没什么词儿了。
「我让阿绫去取银子和药材,晚些她随二姨一道回去,替罗风鸣向张家表哥道个歉。」罗翠微又道。
谁都知道夏侯绫很得罗翠微器重,此时让夏侯绫去登门向张文平道歉,跟罗翠微亲自去没区别,这面子当真算是给得足足的。
卓家二姨拿绢子擦了擦脸,点头谢过。
可到底是她儿子挨了打,她自忍不住满心忿忿,又对卓愉抱怨:「风鸣如今这般不像话,该请妹夫好生管束一回。」
听出她话里话外还有向罗淮告状的意思,罗翠微面上一寒,笑得冷冷的,「二姨慈母爱子我能理解,今日气不过来找母亲倾诉,我也不拦着。二姨若想打罗风鸣一顿讨回这公道,我亲自去替您将人逮回来;若还不解气,连我一并打了我也绝不吭声。」
这几年下来,谁都看得明白,在主院养伤的罗淮,是罗翠微心里碰不得的命门。
就说眼下,罗家最重要的北线商路被黄家卡得死死的,罗翠微宁愿自己舍下脸面出去奔走折腰,也不许谁在罗淮面前提半个字难处,足见她对自家父亲有多维护。
卓家二姨见罗翠微此刻的神情,已明白自己挑错话头了,讪讪看了卓愉一眼,指望她能帮忙找补两句。
或许是罗翠微的眼神实在冷得吓人,卓愉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
罗翠微直直望进卓家二姨的眼底,看得她头皮发麻,弱弱垂了眼帘。
「事是罗风鸣做出来的,您想怎么撒气、怎么索偿,我这做人姐姐的都陪他担着,任打任骂任开价,绝不还嘴半个字,」罗翠微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可若是有人惊扰了我父亲安养,这个年就不用过了。」
凡是耳朵没聋、脑子没坏的,都能听出她有多认真。
「聆音楼」在南惠坊已矗立近百年,在此地众多的酒楼中也是「资历深厚」的老字号,平日里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甚至王公贵族不知凡几,渐就成了京中大小消息汇集之所。
此刻聆音楼内偌大的厅里已客似云来,脂粉燃烟的喁喁交谈中,自少不了一些小道趣闻。
聆音楼的掌柜娘子素来是个长袖善舞的,抬眼见罗翠微带着两名家仆进了门来,忙笑着迎上前去:「今儿吹什么风?罗大姑娘可是许久没有……」
「来找罗风鸣。」罗翠微笑着抬起手,打断她的寒暄。
掌柜娘子见她眼底似有山雨欲来,顿时踌躇为难:「这开门做生意的难处,罗大姑娘一定能体谅。」
聆音楼内的消息本就蹿得快,白天罗风鸣当街打人被京兆府拿了去,他一只脚才跨出京兆府大门,消息就已在聆音楼落了地。
之后罗风鸣来聆音楼要了间雅阁关起门喝闷酒,这会儿罗翠微又气势汹汹上门来,掌柜娘子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家这是要遭池鱼之灾。
罗翠微拿出一张银票揉进掌柜娘子手中,「待会儿的任何损失都算我账上,多了不用退,少了我再补。」
「罗家大姑娘实在是个痛快人。」掌柜娘子看了看银票上的数额,眉开眼笑地点点头,指了指二楼某一间雅阁。
那间雅阁的雕花门扉被人从里头闩了,罗家家仆叩了叩,里头传来罗风鸣微醺的声音:「谁啊?」
罗翠微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家仆当即齐齐抬脚,竟将门给踹开了。
这动静可不小,连楼下原本热闹喧嚣的场面也立刻像被冻住,众人目瞪口呆地抬头望着这处。
而雅阁里的罗风鸣更是呆若木鸡。
罗翠微抬脚进去,外头的两名家仆立刻将门重新拉上。
「姐,我……」罗风鸣斯文俊秀的面上薄醉酡红,眼中却已清明大半,忙不迭地站起来。
罗翠微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过去拎起桌上一个酒坛子就泼他满脸。
「你是杀人越货了还是放火烧城了?!不过惹了指甲盖那么大点事,就不敢回家?!我罗家儿郎就这点破出息?」
酒香霎时溢满整阁,罗风鸣的眼睛被酒渍辣得生疼,红通通直泛泪。他有些惭愧地抹了一把脸,小声道,「我想说二姨她……」
「二姨怎么了?表哥又怎么了?家里是没给你钱还是没给你骨头?打就打了,该道歉道歉,该赔钱赔钱,人家要打要骂你受着就是了,有什么好躲的?!」
罗翠微眼中也是泛红,恨铁不成钢地将那酒坛子往地上重重一扔,「罗家又没倒!你惹这点破事罗家还扛得起,怕个鬼啊!」
聆音楼的雅阁地上都铺了厚厚的绒毯,酒坛子落地只砸起闷闷的声响。
罗风鸣赶忙冲上去抱住她的手臂,语带哽咽:「姐,你消气,我知错了……」
「区区一个张文平,就值当你亲自动手还被京兆府尹抓个现行?末了连自己善后都不敢!」大颗的泪水从罗翠微眼中滚落,她抬脚往他腿上一踹,将他推得远些,「别叫姐了,没你这种破弟弟!」
她已许久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了。
此时的罗风鸣已明白过来,长姐气的不是自己惹事打人,而是气他惹事之前没筹谋落人把柄,惹事之后又没有担当善后的勇气。
自从父亲罗淮受伤后,这几年罗翠微肩上的担子有多沉,罗家上下除了夏侯绫,就数罗风鸣最清楚。
又赶上这两年黄家将罗家压得有些紧,罗翠微面上看着镇定从容,可到底只是个年轻轻的姑娘,心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自己作为她的亲弟弟,在这种时候,不但没能帮她多分担些,还让她生气、失望。
罗风鸣抬手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屈膝就要跪下。
罗翠微立刻抬起脚尖朝他膝头一踢,瓮声娇斥:「我还没让你气死,跪什么玩意儿?!」
罗风鸣身形微晃,稳了稳站定后,才开口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我与……」
「叫人打盆水来洗把脸,坐下慢慢说,」罗翠微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抹去自己眼眶中的残泪,「不就是打个张文平吗,恃财行凶都不会?说清楚怎么回事,你姐教你怎么惹是生非还不落人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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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钱拐醋王爷 卷一 V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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