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谦刚好来堂屋,看见树下的她,心中一动,主动走过来说话:「三妹回来了。六弟补试考得如何?」
夏初岚看向夏谦,淡淡说道:「我没有问过,大概是考不上吧。我来找二叔。」
夏谦道:「粮行那边有点事,爹和三叔都过去了。你要不要先进去喝口茶?」
「不了,我这就去粮行找二叔。你跟二婶说一声,我先走了。」夏初岚颔首,径自走出了院子。
夏谦望着她的背影,怅然失神。她好像总是对自己很冷淡,连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几时就被她讨厌了?
……
夏初岚出了松华院,叫六平备轿子,前去粮行。
夏家的粮行在城中的闹市,也是绍兴最大的几户粮商之一。因为最近城中的粮价飞涨,官府来请了夏柏茂几次,夏柏茂都不肯去商榷。其余几家看到夏家如此,也都效仿。律法保护商人的定价权,官府不能直接干预,因而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深受粮价之苦的百姓每日都聚集在几大粮行之前,讨要说法。
夏初岚到了夏家的粮行,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的百姓。夏家的护院一字排开,不准百姓上前闹事。
夏柏茂站在护院的后面,拍了拍身上的烂菜叶,喊道:「一群刁民!」然后就拂袖进去了。
夏柏青也在里面,劝道:「二哥,粮价真的不能再涨下去了。」
夏柏茂看了他一眼:「三弟,官府早晚会调集粮草来平抑物价,我们不趁机赚一笔,怎么把你跟三丫头捐出去的十万贯收回来?我这也是为了夏家好。」
「可你此举伤了百姓的心。等粮价稳定下来以后,他们不再来我们这儿买粮,损失的可是长远的利益。」
夏柏茂在桌子后面坐下来,不以为然:「不会的。不是就我们夏家涨了粮价,是全城都涨了。商人都是逐利的,你就别傻了。」
夏柏青知道劝不动夏柏茂,摇了摇头离开了。其实他知道,二哥这种做法,从商人的角度出发本也无可厚非。
夏柏茂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书读傻了,有钱都不赚。他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他了,虽然不如大哥,但肯定不会让夏家吃亏的。
忽然,他听到粮行里的伙计们喊道:「东家姑娘。」
他一愣,抬头看见夏初岚从外面进来,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岚儿,你几时从临安回来的?」
「刚到一阵子。」夏初岚让伙计们各自去忙,看了眼粮袋里的米,掬一把起来,「我刚在外面跟三叔说了会儿话。」
夏柏茂道:「你三叔原本是做官的,张口百姓,闭口百姓。你也知道,我们夏家是经商的,不可能不赚钱。」
夏初岚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二叔可知道,为何前些年朝廷动荡,甚至被迫南渡,失去了半壁江山,百姓还是愿意跟随?」
「这……」夏柏茂摇了摇头,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夏初岚看着他:「因为朝廷从未亏待过百姓。恩赏有黄榜钱,雪降则有雪寒钱,久雨久晴又有赈恤的钱米。病者,童幼,贫而无依者,死而无殓者,朝廷皆有策应。他们觉得生活在朝廷的庇佑下,是何其有幸。所以无论荒年还是战时,民心从未乱过。」
夏柏茂皱了皱眉,说道:「岚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一下子拿出了十万贯之多,纵然夏家是绍兴的首富,也显得拮据啊。何况城中的粮行一致认可涨价,并不是我们一家的主意。等官府采取措施,粮价自然就降下来了。我这做法,也不能算错吧?」
「我没有怪二叔的意思。」夏初岚接着说道:「可二叔想想,夏家这些年在绍兴地界做生意,之所以越做越好,真的是偶然吗?荒年的时候,官府开仓,我们跟着布粥。遇雪灾久旱,官府安置灾民,抚恤百姓,我们同样不落人后。这些事已经深入民心,他们口口相传,致使更多的人愿意跟我们做生意,愿意买我们的东西。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们遇到困难,我们会用手中的财富雪中送炭,而不是落进下石。这样的价值,岂是十万贯,二十万贯能比的?」
夏柏茂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所以三年前在泉州,几乎让夏家大厦倾颓,毁了大哥一手创下的家业。这些年他也静思己过,想年幼的侄女之所以能将夏家撑起,多少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可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运气永远不能解释一个人的成功。
「岚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我现在就把印章那些交还给你,还是你来当家。」夏柏茂说着就要去拿印章。
夏初岚摆了摆手道:「二叔,我并非要握着权力不放。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夏家,你会成为家主。我希望你凡事三思,能够带夏家走得更远。此次粮价的事,我不会再插手,由你全权解决。」
夏柏茂想了想,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妥善解决好。」
夏初岚点头,转身离开粮行。
门外,两个人从角落走出来。随从小声地问道:「大人,您不是要找夏家的当家吗,怎么不进去?」
凤子鸣笑了一下,用扇尖点着额头。这个夏三姑娘,果然很有意思。他忽然有些期待见面了。
七月流火,总算没有六月的暑热,但仍是全年中第二热的月份。
萧昱办事的速度很快,不几日,便命人将一份口供送到了相府。
内侍省的侍从都是平民,一般是家里贫苦,送到宫里去赚月俸,补贴家用。所以他们胆小怕事,若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握在手里,怎么敢对当朝的宰相下手。
口供上说是朝中一位激烈的主战派老臣致仕以后,不满顾行简这么快官复原职,想要给他些警告,因此收买了内侍,在马上动了手脚。
那名老臣没有什么亲眷,已独身离开临安,回乡养老。
顾行简看到供词扯了下嘴角,对方虽不欲置他于死地,但是将他摔成重伤,要在府中休养多日。对于主战派来说,便能争取宝贵的时间,继续搜寻陆彦远的下落。
那日顾行简跟高宗所说,其实也是个等字。
陆彦远久经沙场,与完颜宗弼数度交手,双方应该很熟悉彼此的战法。完颜宗弼能够诱捕别的大将,却无法诱捕陆彦远。陆彦远也绝不是个冲动莽撞之人。金国那边迟迟不将俘虏陆彦远的消息传到朝中,证明陆彦远并不在他们的手上。否则对他们早就拿陆彦远的性命来要挟英国公或是朝廷了。
这一战,金国完全没讨到便宜。完颜宗弼的大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此时,便看哪一方先沉不住气,主动要议和。
南伯端了药碗进来,看到顾行简捂着胸口,劝道:「相爷,您好好歇一歇吧。你的内伤可不比外伤轻啊。」
顾行简将供词吃力地放回桌上,淡淡一笑:「你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
南伯想起昨夜崇明说,相爷就该找个夫人好好管一管,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知珩,你看看这个行不行!」张咏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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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有喜 卷二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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