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有喜 卷一 第二十七章

  顾居敬仰头叹了口气,背手站起来,又回头看他:「阿弟,我知道你觉得小时候我们都不要你,从没把我们当做亲人,有什么事只想自己解决。可我希望你记住,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是外人。」说完,他大步走出去,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屋中复又安静,顾行简放下棋子,静静地看向窗外的梧桐。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端起银碗,把剩下的凉水都喝了。
  入夜,白日的暑气终于散去。临湖的一处庭院,树木茂密,屋宇相连。正中的楼屋是单檐歇山顶,博风板下置悬鱼,内外两重格子窗,富丽堂皇。
  正对门设置一幅巨大的绢画屏风,旁边的长几上摆放着书籍,香炉和花瓶。帷幄帘塌,俱都侈丽。
  侍女跪在几前弄香,莫秀庭坐在铜镜前,端详自己的脸,脑海中不由浮现那日在泰和楼见到的女子。
  真是令人难忘的美貌。
  一名侍女低头进来,站在她的身边,行了礼才低声说:「夫人,世子果然单独见了那个夏初岚。两个人在永兴茶楼边的巷子口说了好久的话呢。」
  莫秀庭气得重重拍了下妆台,屋里的侍女仆妇们全都低头站好,惶惶不安。
  她冷笑。嘴上说不在意,憋了三年。一到绍兴,见到旧爱,还不是忍不住了?将她置于何地!
  她静静坐了一会儿,平复了心绪才说:「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不敢久留,全都恭敬地退出去。她走到衣架前,将薄衫脱下来,挂了上去,只穿着银线绣莲花的抹胸和一条薄薄的绸裤。成亲两年多以来,陆彦远与她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身边虽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姬妾,每日也都归家,但大都宿在自己的书房里。只有被公婆说得不耐烦之后,才勉强来她房中一次。
  她原以为他是无心男女之事,便也不觉得什么。大丈夫志在四方,更何况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自然有很多事要筹谋。
  直到她知道了夏初岚的存在。
  她的夫君在泉州时,全然不是现在这样。每日带着那个女孩出外游玩,两个人情意绵绵。若不是彼时夏初岚年纪尚小,两人又没有婚盟,说不定早就……
  莫秀庭的确嫉妒,但她也明白,感情的事本就强求不来。
  之前因为那副小像的事情,她闹脾气回娘家,陆彦远却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她在家中生闷气,好几日吃不下饭,还是娘来将她点醒的。总归她才是正妻,是陆彦远唯一的妻子。不论陆彦远喜欢谁,哪怕那女子进了门,都得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主母。
  除非她自己不要这个位置,否则还有谁能撼得动她?
  这样想着,她也就想开了。只有她生的儿子才是嫡子,只有她才能被称作世子夫人。这次她跑到绍兴来,一来是向陆彦远示好服软,二来也是为了看看夏初岚是否真如画像上那般貌美,值得人念念不忘。
  「世子。」屋外的侍女们齐声喊道。
  莫秀庭连忙迎出去,看到陆彦远大步走进来,连忙上前帮着他解了扞腰佩剑:「捐军饷的事情如何了?」
  陆彦远扫了她一眼,波澜不兴:「绍兴的商贾捐了不少钱,凑足了三成,剩下的就看都城那边了。」
  莫秀庭笑道:「那就好,有这三成,剩下的事便不难办了。都城那边有我父亲和公公想办法,最后一定能凑出来的。」
  陆彦远只「嗯」了一声:「吩咐她们准备水,我要沐浴。」
  「净室里头都已经备好了,夫君直接去就可以。」莫秀庭把陆彦远的袍子抖了抖,然后挂到衣架上,侧头看到陆彦远不动,笑着问道,「夫君怎么还不去?」
  陆彦远只觉得她这次来绍兴,改变了许多,心里不那么踏实。但又想,如此相敬如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必要特意点破。他径自入了净室,坐在浴桶里,头仰靠在木桶的边沿,闭上眼睛。
  脑海里有许多纷乱的画面,一些是今日夏初岚在永兴茶楼里的样子,一些是三年前他们在泉州的场景。
  记得那一日去踏青,他们躺在没膝的草丛里说话。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然后他转过身去吻了她,她最开始有些慌乱闪躲,后来也抱住了他,两个人缠绵地吻了许久。
  少女的唇瓣如花般娇嫩,吐气如兰,一吻长醉。
  陆彦远忽然觉得桶里的水温有些高,正要唤人进来添水,有双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肩膀。
  他侧头,莫秀庭迫不及待地吻了过来。他紧闭双唇,摆头要避开,莫秀庭却追着不放,最后整个人也跨到浴桶里来,抱住了他的腰身。
  桶里的水一下子溢出了大半。
  「你要干什么!」陆彦远擒住她的手臂,用力拉开。
  「夫君今日见了初岚妹妹,还单独与她说话了?」莫秀庭耐着性子问道。
  「夏家是绍兴首富,她带头捐了钱,我不过是谢谢她,你不必多心。」陆彦远懒得与她多说,起身正要迈出浴桶,又听到她说:「若我让妹妹进府,并好好对她,夫君能否也对我好一点呢?」
  陆彦远愣住,回头看着她。他莫不是听错了?
  莫秀庭也站了起来,衣服被水弄湿,紧紧地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和起伏的峰峦一览无遗。她伸手挂住陆彦远的脖子,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夫君很喜欢她,日日想着她,难道我还能容不下一个你喜欢的女子吗?若夫君同意,妹妹进府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办,如何?」
  陆彦远见她满脸真诚,蹙眉说道:「她和她的家人都不会同意做妾。」
  「那我去说服母亲,让她进府做侧夫人,你看这样行吗?」
  陆彦远沉默。他是世子,以后会继承爵位。侧夫人的地位比妾高许多,不能随意打骂或者发卖。若是受宠,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就算到时休不掉莫秀庭,只要想办法让莫秀庭怀不上孩子,而是让她生下儿子,便可以立为世子。那么还有何人敢欺她或看不起她?
  他知道因着他们的过往,她的婚事频频受阻。这些年,他怕莫秀庭找她麻烦,更怕父亲母亲对付夏家,因此只能斩断情根,狠心不与她联络。但他从未忘记过她,若能将她留在身边,自是求之不得。
  心念百转,他已经缓和了颜色:「你真能为我办成此事?」
  莫秀庭点点头:「那是自然,这次回都城之后,我就禀告母亲,夫君尽可放心交给我。」说罢,她打量陆彦远的神色,又凑上去吻他。
  这次他没有再躲开。
  第二日未到辰时,六平小跑进玉茗居。思安从屋中端着铜盆出来,挡在他面前:「六平,一大早的,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姑娘还在梳洗,有事一会儿再说。」
  她昨夜担心姑娘,一整宿都没睡,就怕姑娘夜里又想不开,跟上回一样寻了短见。幸好这回姑娘一切如常,她才稍稍放心。
  想来跟那位先生不过数面之缘,未到情深处,而且姑娘也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姑娘了。
  六平手指着正堂的方向,声音短促:「英,英国公世子来了!要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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