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的脑袋光溜溜的,像是新剃的度,他似乎忘记自己已是出家人,朝元翼行了一个礼,唤道:「见过七皇叔。」
元翼眯着眼,认出他来。
竟是惠妃所出的二皇子,元笙。
「什么时候的事?」
小沙弥苦笑,「小僧昨日进寺的。」
元翼看着他,不过十五岁的样子,若是生在历朝的皇家,都应该是一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尊贵少年。
「是你母妃的意思?」
「是的,母妃说过,佛祖慈悲,能保小僧长命百岁。」
出了家,他就不是皇子,就不会挡别人的路,说不定能活下来,拣一条命。
惠妃用心良苦,比其它的妃子有先见之名。
「你母妃是个明白人,你好生在寺中修行,佛祖会保护你的。」
元翼说完,朝另一边走去。
小沙弥在他的身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远去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黄昏之下的寺庙,如方外净土。他高大修长的身姿沐浴在光晕之中,仿若救世的佛祖。
这般景象在元笙的眼中,刻骨永恒,再难忘却。
七皇叔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他愿意保住自己吗?母妃说得没错,能活下来的七皇叔和十王叔两人,当年固然因为年幼侥幸逃过一死。但这么多年来,没有惹怒国师,依旧尊贵地活着,足见他们城府不浅。
母妃在赌,赌赢了自己能留一命,将来的事情说不准。若是继续在宫里,等国师准备立太子,那么和大皇兄离得最近的自己,无疑是最先清理之人。
可怜宫里的许多人都没能看透,皇兄弟们之间明争暗着,都想拼力争一争。
上一代皇叔们的血腥气还未散去,自他出生以来,母妃就担惊受怕。无论朝堂如何,宫里却夜夜欢歌,女人们云裳羽衣,弹琴献舞,变着法子取悦父皇。
父皇沉迷女色,何曾管过他们皇子公主们的生死。自打知道大皇姐要和亲,母妃就日夜不安,思来想去,唯有送自己出家一条活路。
他望着那走远的人,看着那身影径直出了孝善寺。
寺外,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随从见主子出来,立马待命。
马车缓缓地离开孝善寺,元翼坐在马车中,闭目沉思。
回京的路上,流民遍地。因为天色渐晚,影影绰绰,一堆堆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他们的身子瑟瑟发抖,瞧着分外的凄凉。
人堆中,有大人的喝骂声,有孩子的哭泣声。人人愁容满面,眼看着快要入冬,他们还是一身的单衣,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天寒地冻的,可要怎么熬过去。
有些人用羡慕的眼神望着不远处,那里则是完全不一样的,随处可见临时搭建的草屋窝棚。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地上胡谝。
这些人虽然穿得破旧,好歹还算厚实,衣服上的破洞也都打上了补丁。许是刚刚混饱了肚子,竟有闲心胡吹胡侃。
「哎呀,你家姑娘就是好本事,听说在柳公子面前极有脸面,看看她刚才捎出来的吃食,喷香的面条,里面还有几大块肉。你们可是享了福了,可惜我们家的三丫头还太小了。」
说话的人不无遗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恨不得一夜之间让她长大成人,可以去侍候京里的公子哥们,讨得一些好酒好菜。
「你们家三丫头这样子可不成,太瘦了。我家丫头不是我吹,自小就养得好,要不是这场天灾……不过,你们家大丫头可是了不得,这进了宫,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娘娘呢。」
「谁知道呢,你这一说,我心都提了起来。听说都死了好多人了……」那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隐下不说,脸色麻木。
刚才羡慕的人也跟着闭嘴,他们都是从外地流落到此的人。这些人,都是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拼着命拖家带口的出来讨活路。
可眼见了到了邑京,进不了城。只好游荡在城外。家也回不了,眼下四处灾民遍眼,哪还有可去的地方。
他们这些人,家里凡是年纪相符的姑娘都进了宫,连个话都没传出来,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家的女儿虽是知道下落,却是连个妾都谈不上的玩意儿。这难民中的人家,但凡是家里有齐整些的姑娘,都卖的卖,送的送,卖女求荣,只为一口吃的,有什么好说道的。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大路上的马车快速地驶过,猜想着里面住着什么人,必定是过着神仙都不换的日子。若是有一天,他们也能住大屋,坐马车,那是何等的滋味。如此想着,心又火热起来,盼望着女儿们能捎来更多的银财。
马车中的元翼耳力极好,那几人的谈话声,一字不差地传入耳中。
京外流民遍野,各地官员不作为。宫里却还在选秀,陛下仍日日欢歌,宠幸新人。
这样的江山,满目疮痍。为帝者,不顾社稷,为官者,不顾民生。他身为元氏子孙,竟无可奈何,何其可悲?
边关一有异动,朝中无人主战,文官们都盯着长成的公主,等着国师下令和亲。如此王朝,居然没有灭亡,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马车一路进城,戌时已过,城门紧闭。守城的士兵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只看了一眼,就立马下来开了城门。
一入城,仿佛两个世界,各家的酒楼花坊门前的灯笼红晃晃的,里面饮酒作乐的声飘出来,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声。
马车中的男子脸色越发的冷,他冰冷的眼眸中,带着沉痛。
他们元氏皇族,愧对天下百姓,愧对那些一无所知的子民。
然他有心无力,这江山,不是他们姓元的,而是国师一人的。国师随意摆弄着他们,摆弄着满朝文武。
忠良空有凌云志,奈何君王自寻欢。
这表面的繁华之下,是多少的尸骨堆就。而不久之后,即便是这繁华,都会沾上浓浓的血腥之气。
近亥时,马车悄悄驶进了王府。府中平静如水,寂无人气。
安总管紧跟在主子的身边,躬着身子。
「王妃下午做了什么?」
「回王爷,王妃下午小憩过后,派人来寻王爷,说她身子不适,晚膳就不在悟禅院用了。老奴告诉她王爷您不在府中。接着王妃就一直在屋子里,并未出门,晚膳是在玄机院用的。」
「好了,你先去忙吧,本王想随意走走。」
安总管闻言,忙停住脚步,命随从们各自去忙。
元翼的脚步未停,一直走到玄机院的门口。轻轻地推门进去,就见主屋门廊下的灯笼亮着,屋子里漆黑一片。
他的心莫名就温暖起来,慢慢地朝主屋走去。
屋内的床上,锦被之下,是睡得香甜的女子。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注视着熟睡中的她。
她睡着的样子,似乎十分的规矩,双手交叠在胸前,正面仰躺着,和她清醒时完全不同。
黑夜中他的神色难辩,幽深的眼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她散开的青丝,她长翘的睫毛,微嘟的红唇。静谧的室内,他能听见她绵长的呼吸声。
倘若他的生,要踩着她的尸体踏足前行,那么,他宁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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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良药妻 卷二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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