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说了,兄长和夫君都不在。」小萄仍低着头,咬着嘴唇嗫嚅着,「他就说想见见嫂嫂。我……我劝不住。」
单看她这神色,红衣也能觉出这是有什么隐情。仍是假作未觉地一笑,回说:「你刚嫁嘛,家里怕你受委屈也难免。他想交待什么,我去听听就是,等我梳妆。」
她笑睇着小萄,眼见小萄的神色在她应下后陡然变得更加复杂,眼眶微微一红像是要哭出来。仍未直接追问,她挑了身合适的衣服、又叫婢子进来梳了个略华丽些的发髻,才带着小萄一起,往正厅去了。
一路缓缓而行,离正厅还有几丈远的时候,红衣抬眸扫了一眼:正厅中一身形微显佝偻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走来走去东张西望,偶尔还笑着对候在厅中的婢女说几句什么,那笑容让红衣浑身不自在。
蹙眉挽过小萄的胳膊,二人继续往里走去。至了门口,小萄轻声一唤:「爹。」
正往另一边踱步、恰好背对着她们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目光看向她们,小萄垂眸介绍说:「这是我嫂嫂。」
「哦……将军夫人。」那人陪着笑拱手一揖,这一揖看着也端正得很,却还是让红衣觉得别扭。
「您坐。」她勉强蕴笑道。又与小萄继续往里走去,理所当然地在主位落了座。
再度抬眸,却见他未落座,小萄低覆着羽睫站在她身边,也没有坐下的意思。
红衣稍沉口气,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抿笑道出的话语又客气、又客套:「今天该是小萄归宁的日子,想不到您先来了。将军和席焕皆不在,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便是。」
中年人作了个揖,仍旧维持着那副让红衣不自在的笑容,先行自我介绍道:「在下田汇,是小萄她爹。」
红衣亦笑容未变,缓一颔首,示意他继续。田汇便又道:「哎……正如夫人说的,今儿该是小萄归宁的日子。不过在下想着,席公子平日都忙,回了府来小萄不在,也不合适。所以我过来看看她便是了,就不用她走这一趟了。」
这理由听着多有点牵强——红衣直觉得他就算扯个「家中贫寒,设不起像样的归宁宴」听着都比这理由说得过去。
但牵强归牵强,真挑错也不好挑。她便又点点头,附和道:「您说得是。小萄和席焕成了亲,日后两家也得多体谅着。」
「哎,是这个理。」田汇的笑容又添了几分,话语停了片刻,又说,「按规矩说,女儿嫁人,我这做爹的得给她备嫁妆,不过家里实在……」
他说着干笑一声,遂又续言:「还多亏席公子肯费心,聘礼不少,嫁妆竟也一起办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但也实在没什么可拿来当回礼的……」
田汇的话到此再度顿住,打量着红衣,显然在等她应个话。
红衣也听出这是快说到重点了,偏不应话,神色清淡地端了手边的香茶来饮。
田汇面上尴尬了刹那,只好兀自继续说下去:「倒是小萄有个妹妹,叫小茉。今年十四了,什么活都会干,我便想着,让她到席府服侍夫人您来……」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红衣犹未搁下茶盏,浅抿了一口,悠悠续道,「席府不缺人手,纵使小萄嫁了,我身边人也够用。」
田汇似是料到她不会答应,一听这话便又要开口,红衣淡一扫他,语气稳当,出言却比他快:「再说了,这事也不合适。」
她缓缓一笑,视线落在手中瓷盏上,将那淡青的瓷盏稳稳地放回了手边矮几上:「小萄的妹妹搁我身边当婢子,若出了错,我按不按规矩办?若不办,席府的规矩就坏了;若办,我这不是让小萄难堪么?」
红衣的话点得明白,田汇低头略作思忖,连连点头:「是、是,这我倒没想到。那……不让夫人难办,让她在她姐姐身边,服侍她姐姐和少公子。」
「‘服侍她姐姐和少公子’。」红衣当即神色一凌,扬声重复了一遍这话,笑而打量着田汇,口吻不咸不淡,「您这重点,是‘她姐姐’呢,还是‘少公子’呢?」
气氛一滞。
红衣目光中半点退缩都没有,心下只觉这种明明他在想什么却还不便直接戳穿、只得看他自作聪明的感觉真是憋屈。是以她主动挑开的这么一句,实在是不耐至极的做法。
田汇怔了怔,竟是笑道:「夫人您聪明!」
红衣面色一僵,心中大呼:真不要脸!
循循地沉了口气,她压下心里呼之欲出的嘲讽:「哦……您这意思,是让小茉来给席焕做妾啊?」
——一边说一边觉得或许不该这么直白,但那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她又实在不怎么拿手。
田汇一作揖:「我是想……能多个人陪陪小萄、也把少公子服侍得更周到。」
红衣一阵反胃。下意识地忍回去之后,又有点后悔:就该不忍!当着他的面吐个爽快!然后美其名曰「我害喜」!
「嗯……」她把这想恶意吐槽的心思静了静,继续心平气和,「这事吧……席府的事,我虽是大半做得了主,但席焕纳妾的事,我这当嫂嫂的做主给他纳妾也不合适。倒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可以跟您说说——您知道么?两女共事一夫的事搁在贵族世家里是丢人至极的事,当然,让陛下看上选进宫去的另说。其他的,若姐妹二人嫁给同一个人,一个做妻、一个为妾,娘家会觉得很丢人的。」
她觉得这话说了就应该够了:我都说这样是丢脸了,你总不能还明目张胆地不要脸吧?
孰料,这田汇……还真是个顶不要脸的!
「我们田家也不是那样的‘贵族世家’。」田汇又堆起笑来,「这些面子上的事,我不在意,能合席公子的意就是。」
红衣黛眉一挑,内心暴躁得有点想打人。
轻声一咳,她淡声说:「您要是这么说,我还真没辙了。这样吧,小萄是席焕明媒正娶的妻子,您跟她商量。」
她说罢抬眸睇向小萄,田汇笑意未变的也看向小萄。
小萄今日着了一袭水粉色曲裾,颜色和暖温雅,仍带着几分初成婚的喜气。眼部的淡淡妆色也是偏粉一些,但目下眼眶一红,离得很近的红衣还是明显能看出来。
「我……我没意见。」小萄死死低着头,刚呢喃着道了一句,田汇便接口道:「您看,她没意见!能嫁给席公子是她的福分,岂会计较这些事?」
红衣有些意外地凝视了小萄好一会儿,思量着其中纠葛。终于目光挪开,哑声一笑:「得,我算是明白了。」
这事要搁她身上,别说是亲爹的意思,就算是皇帝下旨,她也绝不接受。和旁人分享一个丈夫已有违三观,这人要还是亲妹妹……还得天天见面粉饰太平,恶不恶心啊!
但小萄到底不是她。
此前,红衣也多少有所体会,小萄就是个在封建制度下长大的普通又「传统」的姑娘。一方面,礼数仪态端庄,没什么可说的;但另一方面,「三从四德」必也在脑海里根深蒂固,从父、从夫、从子什么的,打小就觉得男人比天大,现在让她奋起反对自己的父亲绝对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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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四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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