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走高端定制路线,谨淑翁主的定价一点也不含糊,看一场白银一百两,订金三十两。若客人反悔或者有事不能来看,订金不退。
二月初,第一位预约的客人来了。
这一摊事都非红衣亲自打理。竹韵馆有多余的伙计,专门应付这些,红衣也没问过。
是以直到这人来了,她才傻了——怎么她不想见的人,都格外喜欢在她面前转悠呢?!
他进了正厅目光四下一划就直奔她走来,珀色眼眸中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她就是傻,也看得出他这不止是为观舞而已,多少都有专程来找她的意思。
平复心神,红衣屈膝一福:「聿郸公子。」
「好久不见。」他垂首微笑,凝视着她又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红衣静了静,复衔起笑来,「公子坐,我去着人备茶点来,舞姬片刻就到。」
她说着,已然稍向后退了一步,表明自己不想多做停留的意思。聿郸便没拦她,笑而点头,任由着她离开,径自落座。
红衣一整晚没再露脸。
她坐在正厅外的回廊下,听着屋里传来的歌声乐声,心里很是忐忑。
——为了充分利用上元首演在长阳城掀起的热度,这首支「高端定制」演出的舞还是以战为题,有意留了首演的影子,打出的广告也是「让您一观上元首演之精华」的意思。
所以她全然没想到这看过首演的人还会来,心里担心他因看过一遍而觉得不好看,更担心他这赫契人看到她们屡屡对赫契这般不善会生出不快。
这借舆论炒作做生意的方式……也有自己的难处啊!
歌舞散尽,聿郸悄声问了红衣身在何处,便举步从后门走了出去。
刚踏出门槛,就见她在回廊下环膝而坐,没精打采地倚着旁边的廊柱,目光无神、面容黯淡……瞧着跟做生意赔本了似的。
他背着手踱到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她都仍无反应。聿郸颇是无奈地一笑,弯下腰伸手在她面前一晃。
「……嗯?」红衣猛回过神,定睛一看,忙不迭地站起来,面红耳赤。
「按理说……不应该啊。」他微眯双眸,笑容和煦。
红衣一愣:「什么?」
「竹韵馆生意这么好,你还发愁?」聿郸面带探究。
——咳,这不是怕你看了舞不高兴,我心虚吗?
红衣心里默默地这样答了,一舒气:「公子找我有事?」
聿郸一哂:「我听绿袖说,你们今晚是要回敦义坊住的?」
红衣点点头,不知他问这个干什么。
「巧了,我近来也住在敦义坊。」他朗然一笑,「马车就在外面,同回?」
「……」
红衣郁结于心,大感席临川也好、聿郸也罢,都将这「话说一半」的文字游戏玩得炉火纯青——先发个问让你主动说出你接下来要干什么,而后再说他打算和你一起,连想找理由拒绝都不方便。
不过对他,红衣还是拒绝了:「不了,我们一贯走着回去,就当活动活动腿脚。」
「哦……」聿郸了然地一点头,干脆地道,「那我也走走。」
「……」
红衣险些一口血呕出来。
他说到这个份上,她就没有再坚持拒绝到底了。这般执着地要「同走」,显然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说,还是听听为好。
添了分警惕,借谨淑翁主的口找了个坊中武侯盯着她们同回。一则是为安全,二则是知道禁军都尉府正严查和赫契人勾结的事,她得主动找个证人证明他们没说什么。
这日天阴,白日里便觉得满眼灰暗。到了夜里更有点阴森,既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
四下安静,几人的脚步听上去空落落的,武侯走在前头,手里打着的灯偶尔一晃,那光晕便乱一阵,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苍凉。
「我听说上元那日的舞,从头到尾都是你编的?」
同走了许久,聿郸才轻轻地问出这样一句话。好似怕惊扰什么似的,一点波澜都寻不出。
红衣点点头:「是。」
「那舞很好。」他淡笑着赞道,「我向来不喜欢你们汉人的舞,觉得看起来柔弱无力又尽是悲春伤秋强说愁,但这回的……不一样。」
红衣颔了颔首:「多谢公子喜欢。」
「你愿意跳给赫契人看吗?」他这样问道。红衣微滞,遂即有些不解:「公子就是赫契人……」
他不是已顺利看过了吗?
「不是说我。」聿郸哑一笑,夜色中,他的神色有些暗沉,「我是说……假如有人肯出高价,你能不能让她们单为赫契人跳一遍那舞?」
这要求很奇怪。红衣一时蹙了眉头,不知他是喜欢得狂热是以极度想「安利」给旁人,还是压根没看懂那舞、压根不知那舞就是针对赫契人的……
聿郸见没有回应,侧头看向她,对上她眼中的疑惑,缓言解释:「我认识一些赫契贵族,该让他们看看这个。」
「为什么?」她发问很快。
「我想让他们停战。」他反问得也很快。
红衣哑住,略有愕色地望着她,绿袖在旁同样吃惊:「但这……怎么可能?且不说那一舞能否让他们停战,便是公子这念头便……很荒谬,这许多赫契贵族同来长阳,谁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聿郸停下脚步,目光在二人间一荡,话语沉沉:「所以我才要着意询问你的意思——因为他们不会来长阳。」
红衣惊了一跳。
「你若愿意,我可去央谨淑翁主,让她许你带人随我去祁川一趟。路上一切开支皆由我出,至于舞的价格……」他吁了口气,神色坚定,「你定便是,只要你肯去,多少钱我都照付。」
红衣简直被他吓傻了。
之前只觉得谨淑翁主这大夏土豪有钱任性,和眼前这位一比,显然是这赫契土豪更任性!
「公子……何必。」她神色僵硬地问道,「那只是一场舞而已,帮不上公子什么忙……」
黑暗中他别过头去,红衣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得长长一叹。
「王廷愚蠢!」聿郸微厉的声音带着愤慨,「他们认为汉人软弱、认为打得狠了,汉人就会低头。有何袤郑启屡胜赫契不够、有席临川以少胜多也不够,他们仍旧觉得有取胜之日!」
聿郸快语如珠的,指责之意分明。显然是对赫契持久以来的狂妄自大和冥顽不灵忍无可忍。
红衣静听着没敢吭声,安静一会儿后,听得他再度一叹:「我已劝过数次,皆不管用,但你那舞……」
他低哑而笑,口吻中全是无可奈何:「你那舞也许能让他们发觉想让汉人服软是不可能的。他们会知道,就算是在远离战乱的长阳城、就算是和军人半点关系也无的舞姬,都对此十分愤慨,他们一再挑衅,只是在激得所有汉人一齐反抗而已。」
「可以吗?」他恳切地再度问道。那双眸子在夜色中分明显得很黯淡,却好像有不同寻常的光彩透出来,「就一次、成与不成都无妨,我只是想尽力一试。」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倒是绿袖打了个哈欠,借着懒意,拒绝得直白:「太远了,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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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二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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