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贵女 卷二 V第10章[03.13]

  方才那事她虽出面为刘凝找补了一番,心里却也彻底明白,刘凝不是个聪明的伙伴。
  小皇孙背后是太子,日后这大奕江山的主人,即便是刘凝的父亲睿亲王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以此等语气教训他的长子,这刘凝倒是大胆,不止教训了,还顺道踩了一脚宣平侯府和老太君的宝贝眼珠子。
  这等蠢人,若她一直与她作伴,少不得哪天被她连累了,还是尽早远离的好!
  少顷,一身着栗色细棉妆花褙子的嬷嬷进了暖阁,上前见过礼,道:「公主,长公主命奴婢把小皇孙抱去看看。
  光化长公主喜欢小孩,素来疼爱底下这些小辈,小皇孙很是喜欢这个姑奶奶,闻言便张着手臂挂到了嬷嬷身上,口中直嚷着要去见姑奶奶。
  常乐公主认出这是光化长公主跟前最为得力的李嬷嬷,便笑着捏了把他的小脸儿,由他去了。
  满月宴设在前院,姑娘们的席位安置在花厅。这宴席办得格外用心,光化长公主还特地命人请来城中妙音坊的乐伎。宾客们吃着珍馐美馔,还有乐曲萦绕耳畔,实在是一大享受。
  阮蓁胃口小,早早便放下筷箸坐在一旁等常乐公主吃完,余光却瞥见花厅外几个神色惶然的丫鬟聚在一起窃语。
  光化长公主是出了名的治家严谨,府中的下人无一不知礼谨慎,若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恐怕她们不会如此失态。
  阮蓁心中起疑,却按捺着没表露出来,一直到宴席散了坐上回府的马车她才开口。
  刘氏帮她解了身上的红刻丝镶灰鼠皮斗篷,仔细叠放在一旁,还未开口先叹了口气,道:「你三姐姐真是越发糊涂了!」
  阮蓁闻言想起今晨见到的阮婉然鬼鬼祟祟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便听刘氏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也就是约莫半个多时辰前的事,小皇孙折腾累了,光化长公主便命人把他抱去西捎间儿小憩,小公子也在那里睡着,李嬷嬷也好一道照看着。没一会儿,西捎间儿外有个小丫鬟不慎把茶盅打碎了,被年长的丫鬟训了两句便委屈的坐在地上哭,呜呜咽咽的吵人的很,李嬷嬷怕吵醒小皇孙和小公子,便出去瞧了瞧。
  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听西捎间儿里传来小皇孙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连忙回转,正看到扮作丫鬟模样的阮姨娘抱着小公子,而小皇孙则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额上赫然一个青紫大包!
  众目睽睽之下被逮了个正着,阮婉然就是想为自己辩解也无从谈起。
  被揪到光化长公主面前时阮婉然还妄想着郑昌能出面保她,可她也不想想,在盼了许久的嫡子和一个小小妾室之间,郑昌但凡有一点明白就会选自己的儿子。更何况她嫁过来这四年,做出的糊涂事不止这一件,郑昌对她的情意早已被她磨得一干二净,如今又怎会为她说一句话?
  「虽不知她抱走小公子究竟想做什么,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事,更遑论小皇孙还伤在她手上。」刘氏揉了揉眉心,面露疲色,「此番别说大哥,就是老太君出面也保不了她。」
  阮蓁听得瞠目结舌,她从前以为她这个三姐姐是个比阮婉怡聪明许多的人,那时她自甘嫁给郑昌做妾,已让她诧异不已,没想到她如今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
  俗话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即便刘氏和阮蓁闭口不谈此事,当晚阮婉怡还是知道了。
  她闯入康乐居的时候阮蓁正在沐浴,临睡前用热水泡个澡,一日的疲乏都能消了,尤其是在冬日,还能祛一袪寒气。
  阮蓁正泡得昏昏欲睡,便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吵闹,紧接着画罗便进了耳房,神色怪异道:「姑娘,四姑娘吵着要见你。」
  她来找她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着她去救她姐姐不成?阮蓁淡淡道:「让她回去吧。」
  别说此事她当真是无能为力,即便她能想出法子,她也不会帮阮婉然——她自己想死,她还能拦着不让她死?
  画罗去回了话,可是阮婉怡是铁了心要见她一面,阮蓁只得披上外衫裹了件斗篷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了卧房。
  阮婉怡刚从荣安院那边过来,老太君命人回绝了她,她不甘心,思来想去只能来找阮蓁,想让她在老太君面前说几句好话,救救她姐姐,可她还没见到阮蓁就被拦住了。
  阮蓁出来便看到她被院里的婆子拦在廊庑下,发丝凌乱,面色怆然。
  如此凄凄然的模样,只看着便知道她是真的在为她姐姐担心着急,可她再着急有什么用?她姐姐做这件事之前怕是丝毫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传扬出去将会给她这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带来什么。
  夜风拂过,阮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敛着眉眼淡淡道:「我知道四姐姐找我何意,只是我也是爱莫能助。夜深了,四姐姐请回吧。」
  此后的好些年,阮婉怡总能梦到这一幕。
  阮蓁站在门里,廊庑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她和她之间的方寸之地,也照在她莹白如玉的面颊上,即便是衣衫不整披散着湿发,她依然美得如同深海里最大最耀眼的那颗夜明珠。
  而她,一身尘土狼狈地站在廊庑下,期盼着希翼着,最终却只等来她两句话——
  一句爱莫能助,一句夜深了。
  小皇孙乃是太子的长子,又聪明伶俐,深得帝心,即便是小小擦碰都要让成帝心疼不已,再何况光化长公主早年曾救过成帝一命,成帝待她如亲姐,此番阮婉然一下子戳了他两个痛处。成帝将她恨得咬牙切齿,本想一刀斩了她,最后关头又改变了主意,将阮婉怡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
  阮蓁跪坐在罗汉床边的脚踏上为老太君捶腿,两只眼睛哭得通红,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祖母救她作甚?她有胆子做了,还没胆子受吗?连累得祖母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去为她求情……」
  她今早听了圣旨就觉得不对,皇帝舅舅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甚是和蔼,但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早年的时候一位御史大夫最爱找他的毛病,有事没事就上折子参他一本,且言辞犀利一点儿不给他留面子,他当时没说什么,笑着纳了谏言,还传出了谦虚豁达的美名。可没过几年,那位御史大夫就死在了回乡探亲的路上。不是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的,可即便是寻到了,谁敢拿着去定当朝陛下的罪?还不是只能装糊涂?
  以阮婉然干出的这档子事,皇帝舅舅不把她凌迟已算是开恩了,如今竟只是流徙三千里!她想了又想,这府里能让皇帝舅舅改变主意又愿意出面保阮婉然的,也就只有祖母了。
  果不其然,她过来的时候便见御医从祖母房中出去,一问才知祖母竟一大早就去紫宸殿外跪着了!皇帝舅舅上朝议事时从不许外人打扰,自然没有太监敢进去通报,是以祖母这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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