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厨娘 卷一 第19章

  萝涩那间是顺山炕,顺着西墙,墙有多宽,炕便有多宽,十分宽敞。白日里再摆上个炕桌,甭管是吃饭、写字、做绣活都十分舒服。
  东屋给兜子做了单间,还特意请牛乾为他做了一张长案桌,萝涩想着明年,就送他去学堂开蒙,那样,家里也该有个读书习字的地方。
  萝涩算过,这次起砖瓦房,修整院落材料一共花了十二两银子,再算上每日花出去的菜油饭钱、工钱,一共二十两往上。
  除了从梁府拿来的银锭,她也花了不少卖辣菜得来的钱,算了算,现下家里还剩下五两银子,还是提前问梁府支来的月钱。
  这钱且得留着过年。
  一进腊月,甭管是村里还是城里,大伙都忙要忙年,辣菜也不及往日的销路,现下她只十天进一次城,给几家二荤铺和饭铺送几坛子去,也不冒着寒风在集市单卖了。
  将碎银子装回钱罐子里,萝涩不由长长叹了一声:靠这么挣钱的速度,她养活自己尚且艰难,拿什么去挣二百两白银,然后兑换成四十万人民币?
  况且只有一年时间。
  心烦意乱的抓了抓头发,她收起炕上硬邦邦的旧被褥,从大木箱子里,抱出估衣铺新买的两床棉被,仔细垫在炕上,心下盘算:
  明日是个乔迁的好日子,她打算整桌小菜,请牛奶奶一家和三娘夫妻过来吃顿饭,算作乔迁新禧宴,余下的人,就不知会了。
  时间还早,她打算点灯做点针线活,忽然听见撞门的声音,忙站起身来,看见兜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怎么了?不是叫你去三娘家送些白崧么?」
  「姐,不好了,三姐姐卖素菜的事叫她婆婆晓得了,说是要打死她呢!」
  等萝涩匆匆跑到三娘家,院子里已经吵翻了天,不少乡亲闻讯赶来瞧这场热闹。
  早知道牛乾的老娘是出了名的凶恶,这小娘子讨过来才半年,每日打骂使唤,分明不将她当个人看,也难怪这媳妇按捺不住要分家的心,自己偷偷攒梯己,将她骗得团团转。
  从看戏的人墙里挤进去,萝涩见院中一片狼藉,尘泥飞扬。
  那个食屉担子叫人砸了个稀巴烂,里头没卖完的素菜撒了一地,几只鸡从鸡圈里跑出来,对着地上的菜拼命琢着。
  三娘盘起的发髻这会儿被抓得稀烂,衣服也皱巴成一团,她瘫坐在地上,脸颊肿的老高——即使被打成这样,也强忍着眼泪,不肯落下一滴来。
  她婆婆林氏气呼呼地坐在长条凳上,双腿叉得老开,手里攥着跟藤条,看起来油光水亮,看起来平时没少拿出来打人,磨得如此顺手光滑。
  听着边上看热闹的人,左一句右一句说着闲话儿,萝涩大约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三娘昨日去西村卖素菜,叫她婆婆的娘家人看见了,一番通风报信之下,那林氏就炸锅了。今日先把牛乾支走,守在槐树下等她回来。
  在村口逮住时就是一耳光扇去,一路打骂把三娘拖回家来。
  「进了我牛家门,死也是我牛家的鬼,平日没少你吃没少你穿,才过门半年就敢蒙骗我,这月没少挣银子吧?你叫那乡下巴子哄骗得猪油蒙了心,还敢起分家的心思!」
  林氏骂咧咧,嗓子都哑了,想必已是骂了许久的。
  乡下巴子,萝涩心想,这应该说得是她。
  「老二叫我支去他姥娘家了,你别指望他会回来救你,老实把攒下的钱交给我,立下毒誓来,日后再也不同那个萝涩相好,我便放你一马,否则,今日我必然要了你一双腿!」
  三娘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她今日就是叫林氏打死,也绝不妥协。
  萝涩不禁纳罕,牛家村是什么风水,怎么老出这样的婆娘?还真是撵走狐狸套住狼,拔了萝卜栽上葱——一茬比一茬辣,一伙比一伙凶。
  「三娘!」
  萝涩喊了一声,大方地走进院子,她先给三娘整了整头发,后搀着人站起来。
  见她后腿发软打颤,低头看了看她小腿,才知早被林氏抽得皮肉带血,必是钻心的疼。
  「林大娘,都是爹妈生养的女儿,你何苦来哉,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不知你有没有嫁出去的闺女,说不定现在叫她恶毒的婆婆,挑断了手脚筋,也正血肉模糊呢」
  林氏见萝涩敢来出头,顿时像打了鸡血似儿,蹭的从长凳上弹起,叉腰便骂:
  「我还没同你算账,你还敢来我家?要不是你教唆得她,她有那么大胆子,敢欺瞒着我!你还、还敢诅咒我闺女!」
  摇了摇头,萝涩并不屑与林氏做口舌之争,她转问三娘:
  「你打算怎么办,今日算是扯破脸皮了,你就算交了梯己,日后也是没个安稳日子了」
  苦笑一声,三娘哑声道:「之前就是安稳日子了?真要能凑合下去,我何苦起分家的心思?」
  萝涩知其心意,便道:「这事急不得,况且牛乾大哥也不在,要不你先随我回家去,等他来了你们夫妻商量下,请里正过来,把家给分了」
  三娘点点头,便准备和萝涩一道离开。
  「不许走!老大媳妇,把院门给我关实咯,敢迈出去一步,我就打死她!」林氏指点江山,手里的藤条向院门一指。
  老大媳妇乐不可支,偷笑着去关院门,但凡从老二媳妇手里缴些银子,她明日也准能吃顿饱饭。
  可惜,她门才掩到一半,只听「咚」得一声响。
  院门叫人一脚踹了开,弹起的门板砸在老大媳妇的脑门上,她尖叫一声,撅了过去。
  牛乾得知消息,从姥娘家一口气跑了四里地,一刻不停歇,好不容易回到家,却见妻子这副惨样儿,连费了他不少心血和寄托着希望的食屉担子,也被砸了个稀烂!
  一时间憋屈、愤懑、怨恨如火山爆发般喷了出来:
  「分家!分家!我们一分钱都不要,我们一亩地也不要,我只要分家!」
  不管林氏怎么哭爹喊娘,在地上打滚撒泼,牛乾都吃了秤砣铁了心,也不必去请里正,他径自去房中收拾东西,除了衣服细软和三娘攒钱的铁皮盒子,他什么都没带走。
  到了院中,他扶起三娘,向萝涩道了声谢,便拨开人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萝涩追了出去,急道:
  「你个大男人也不知心疼媳妇,她这个样子还能走去哪里?快背上去我家,我给处理下伤口,别来日埋下病根,那可是吃一辈子的苦」
  牛乾没有应话,低着脑袋不断耸着肩,憋屈、自责的眼泪停不住的往下流,三娘见丈夫流泪,自是忍不住清泪滑落,方才在院里的倔强,此刻也化成了绕指温柔。
  带他们夫妻二人回家,萝涩喊牛乾去灶房烧热水,再热些饭菜来,三娘出去一日,必定什么也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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