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心良妻 卷五 第二十九章

  二嫂便陪着笑上前道:「你二哥有一次吃多了酒摔了一跤,竟将腿跌伤了,待养好便有些不便。但自那以后,我便日日陪着他,再不离片刻的,是以夫人也不必担心。」
  云娘听了点头,又笑,「二嫂还是依过去的称呼就好,在家里叫我夫人,我身上都不自在呢。」
  二嫂先前果真十分地拘紧,见云娘说笑间与先前一样,便也笑了起来,说话间不小心便露出了腕间一对玉镯,每行动时便叮咚一响,十分清脆,倒比过去几个银镯子叮当乱响高妙了许多,又有两个东珠镶的耳坠亦活泼地摇了起来,「我就说我们家的云娘是最有出息的,如今这话一点也不错吧!」
  又拉了岚儿和崑儿道:「你们都不知道,当年你爹和你娘的亲事还是二舅舅和二舅母一手促成的。」
  岚儿和崑儿果真都不知道,哪里会不追着问:「二舅母,可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二嫂真被问到了,却怎么也不能说丈夫和自己逃税被巡检司的船扣下来,然后借着云娘的名头去说情的往事,便含糊道:「当年,我们就是看你爹和你娘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便为他们说合,于是就成了。」
  岚儿和崑儿毕竟都小,且他们还不懂这些,因此便也信了,又因杜家又有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吃了些饭菜便跟着他们玩去了,在侯府长大的他们,见乡下的风物都十分地好奇,云娘亦愿意他们长长见识,嘱咐了两声就放了人。
  屋子里孩子们都散了,一家人凑到了一张桌子上,又将这些年的事情说了起来,「那年你要我们进京里看看,我和你娘想了又想,京城里固然是好的,可是俗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了自己的草窝,再有我们年经大了,亦不愿意坐一两个月的船奔波,便没有过去,不想你们不久便去了辽东,这一次又是几年。」
  云娘亦道:「我们在辽东时,也曾想过回京一次,再到江南,只是玉瀚任着总兵,偏朝廷又一直没有派副总兵,一身的事情竟有些脱不开,祖父亦再三写信告诫我们忠孝不能两全,就连他老人家的八十大寿都不许我们回去,才蹉跎下来。」
  大家都道:「家里得你之力已经甚多,平日里又有信件往来,是以还是要以妹夫的公事为要。」
  唯有二哥道:「我和你二嫂接了信是打算去的,只是爹娘不让。」却见大家都看着他,便又笑道:「其实我们亦走不开,家里又有田又有桑又有蚕,还有织厂,每日里忙着呢。」
  大姐也道:「织厂里事情果然也多,不过收益却是好,这些年家里的日子委实好过多了,就连我们家里,也在这边置了房屋田地,又雇了两家佃户呢。」又让云娘看,「瞧,身上穿的是绸,头上戴的是金,每日里肥鸡大鸭子的吃着,再没想到我们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只是爹娘,一向简省惯了,我说他们年纪大了,买个小丫头放在屋里帮他们做些杂事,竟都不肯。大郎和大郎媳妇也与爹娘一个样子,有了银子就买田买桑,要么就攒起来,什么都不舍得用的。」
  一家人在一处,又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鸡毛蒜皮。可是云娘却爱听,先将家里人的事都问了一回,又打听青松青竹娶的媳妇是哪一家的,薇儿和茵儿嫁到了哪一家,萝儿说亲的人家是做什么的,一直到了半夜,大家方才散去。
  大姐送云娘回屋,原来三弟的院子平日里空着,此时全部打扫出来给她住,毕竟云娘带的人多,再是想轻车简行也有岚儿和崑儿的师傅并几十个丫头婆子待卫什么的。至于三弟,便要他一家几口住在爹娘的厢房里,却也足够了。
  云娘待孩子们睡去了,便拉了大姐的手问:「二哥的腿果然是摔的?」
  大姐也知道瞒不过去,悄悄地道:「哪里是摔的?那年他和织厂里的一个织娘不三不四的,正让爹看到了,气了半死,关了门打了一顿,将门闩都打断了,腿也打折了,再接好了便有点跛。」
  「论理也该打他一回,」云娘叹道:「但见二哥一瘸了一条腿心里倒是不自在。」
  「见惯了就好了,」大姐倒不怎么可怜这个弟弟,「当日我们家开织厂有了钱,皇上又赐下匾来,你没见他兴头的样子,若是爹没将他的腿打折,还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呢。现在他跛了足,倒老实了。」
  「那二嫂?」
  「二郎初受了伤,她自然不快,在家里颇闹了两回。还是我告诉了她缘故,才再不响的。自那以后便时时盯着二郎,只怕他再跟哪个搅在一处,并将二房的银钱牢牢握在手中,如今我们倒都放了心」
  又告诉云娘,「就是我们一家人不去京城,你亦不要想爹是怕让你为难,爹固然有这个意思,但是更是怕二郎这样不懂事的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让我们杜家蒙羞呢。」
  「你想,我们家可是皇上亲自封的耕读人家,江陵府、吴江县、盛泽镇里的官,哪一个上了任不先到家里来拜访?是以我们家的门风一定要严,也对得起皇上的恩,还你和妹夫的好。」
  「家里还有些事,都不方便在大家面前说,比如前两年有人要送女儿给三郎当妾,三郎便有些意动了,爹直接挡住,说人家的黄花姑娘凭什么白给你,还不知道想要我们杜家为他们做什么,到时候怎么应承呢?且三弟妇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并不是无后,再不许的;还有小辈们结亲,爹再不看门第聘礼嫁妆,一定要选忠厚人家……」
  云娘回了娘家,虽然屋舍狭窄简陋,日常用度也远较侯府差得远了,可是她亦觉得舒心畅意,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看哪里都觉得亲切。
  每日里待岚儿和崑儿功课完毕,又带他们去挖笋、采时鲜果子,逛江南的山光水色,又去玉瀚与自己曾经许愿的寺庙里还愿,拿出大笔银子为佛祖菩萨重塑金身。
  杜家如今不同往日,自家里又置了数只小船,云娘出门再方便不过。这一日乘了小船带岚儿和崑儿到河湾处采荷花,拣了浓淡各色的花朵采了满捧,准备回去插瓶,又有许多新鲜荷叶,这却是除了插瓶,又要做点心熬汤的,那清香的味道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正是傍晚时分,眼见着渡口的岸边都被夕阳照得加了一层金边,母子三人说着笑着向回划,忽见一只小船自他们船边飞也似地过去,却见崑儿猛地从自家船上跳了起来,只一纵便上那船,口中还道:「姐姐,你守着母亲不要动!」
  云娘唬了一跳,「可怎么了?」
  岚儿按住母亲,「那船不对,我们且瞧一瞧。」
  说时迟,崑儿的手脚却快,早将那船上拦着的人打到了水中,然后解开放在船上的一个麻袋,竟从里面放出一个女子来!
  云娘的船这时已经靠了岸,岚儿扶了她上去,又吩咐春江,「看着母亲,我也瞧瞧去!」云娘想将她拉住,哪里还来得及,只空叫了一声,「小心落水里!」
  「不会的!」人已经又重新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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