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听着,才慢慢想通了些事,原来这些天如此凶险,偏他一丝都不露,反倒在家里与自己一样的笑闹,一时又是自豪又是心疼。
偏钱夫人又向她道:「我听说其实知府并不是真正幕后的人呢?」
云娘想起了玉瀚对自己说过的话,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官,其余的人都不算什么,隐约也觉得玉瀚早就知道知府并不是幕后的人,而是有更大的官在后面。而他呢,其实也只关注那后面的人,但是这样的事,她又如何肯说出来?
难道大家都以为自己果真是什么也不懂的织娘,便只是笑着反问:「那可是谁呢?」
钱夫人被反问了一句,便看了云娘一眼,见她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真心疑问一般。心中一转,毕竟是个织娘,又一直在盛泽镇上住着,能有什么见识?不知道也是寻常。便笑道:「我也只是听着别人乱传,才疑心的。其实我哪里知道?」
唐夫人吕夫人都笑道:「听说那船绸都是知府派人送的,那伙子人自然是知府的手下了,倒没有听过还有幕后的人。」
樊小姐便道:「我倒觉得还是有幕后人的,你们想知府虽然大,但是几十万匹的绸,只他便敢从官织厂里偷出来?又无声无息地装上了船。若不是汤巡检安排人手查了出来,恐怕就直接过了京呢。这样的大事,没有京城里的高官在后面,我是不信的。」
大家便觉得她说的有理,「可也是,但谁又有这样大的胆子?几十万匹的绸,怕不要近百万两银子!」
偏钱夫人却又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懂得什么,你们倒信她的胡言乱语。」又向樊小姐道:「你还能比这些夫人们见识得多,大家只是不好意思笑你罢了。」
「哪里哪里,樊小姐虽然年轻,可却比我们有见识得多了。」几位夫人们赞着,却悄悄看云娘,显然是觉得云娘是比不了樊小姐的。
云娘只作不知,心里却觉得若是将玉瀚告诉自己的话说出来,似乎能在众位夫人面前有些面子,但其实是无益的,甚至还会给玉瀚引来祸事。她宁愿大家都以为自己什么也不懂,却不想出这个风头。
突然又觉得自己要比樊小姐要聪明,更适合当玉瀚的妻子,反开心起来。
说说笑笑地吃过酒席,钱夫人苦留,众位夫人们也不肯放云娘走,前面汤玉瀚也传了话过来,要在吴江县住上一夜。
几位夫人便商量着又传了戏班子到县衙里唱夜戏,问到云娘,她便都含笑应了,「客随主便,只是麻烦钱夫人了。」
钱夫人却是能干的,只见她当着大家的面传进来几个管家娘子,便吩咐起来,只一会儿便安排得当,又招呼大家挪到了县衙后面的园子里。
这一次看戏又不同,县衙内的戏台比起关帝庙前要小上一些,可是却非常精致,又因是夜戏,处处灯火辉煌,戏台上面挂着一排灯笼,下面摆着一排地灯,从看台上又射过去一排灯,照得台上通亮,一道道的光将台上的一切显得璀璨闪亮,而乐工、布景一干人们却完全隐在暗处,处处美不胜收。
至于观戏的看台,正是专门建戏台对面的二层小楼,女眷们在楼上,男人们在楼下,所设席位坐褥等都要比戏场里精致舒适得多,又有许多下人来往穿梭地送上各种茶点吃食,更换酒水。
许是因为没有玉瀚陪着,许是先前看了《西厢记》,又许是这里倒底少了戏场里感染人的气氛,所以尽管戏也是极好的,却怎么也不如下午那般如醉如痴。云娘听着戏,却能与大家时不时地说笑点评,这些妇人们都是听戏听得极多的,说起唱腔、唱词、扮相、嗓音都是一套又一套的,云娘听着也觉得颇有道理,便一一记在心里。
夜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了,云娘正觉得有些凉意,正想让荼蘼将带来的披风拿来,却听楼下玉瀚大声吩咐,「阿虎,你让荼蘼把披风给夫人披上,免得凉着了。」
然后就是一片笑声,「汤巡检对新夫人真真是有心。」
「这么多人提亲都不许,偏在盛泽镇里娶了,自然是心头上的。」
楼上的夫人们便也哄然笑了起来,又都来打趣云娘,「先前看着汤巡检总是冷着一张脸,今天第一次见他笑,自然是因为娶了夫人。现在略起了点风竟放在心上,真不知他会这样体贴关照人!」
钱夫人正吩咐人送炭盆进来,也道:「我认得汤巡检好几年,也没见他对谁这样上心过,」便笑着嗔身边的管家娘子,「你们都手脚快些,别把汤夫人冷着了!」!又让人换了热汤热菜,烫了浸了合欢花的烧酒送了过来。
云娘虽然被大家笑,却因玉瀚疼自己心里十分喜悦,又猜他恐怕还有一层意思,只怕自己被人轻视了,所以才在众人面前毫示顾及地关切。
自己虽然第一次与官夫人们打交道,但是这些官夫人并没有人敢轻视自己,还不正是因为玉瀚》
而眼下诸位夫人们都嘲笑她,但都是女人,心中哪里又不会羡慕呢?
荼蘼捧着披风轻手轻脚地走上来,果然改口了声「夫人,」将披风帮她披好,又柔声道:「胸前的这根带子也系上的好。」然后就立在她身后。
云娘见她俨然变身小丫环,差一点失笑,便向她道:「你只管去吧,有事我叫你。」原来钱家招待极为周全,就是阿虎荼蘼也有人专门款待。
这时热酒已经送到,云娘接了饮了几口,身上哪里还有一丝冷意?接着众位夫人的侍女闻言也都送了厚衣裳,大家接过披上。
云娘无意一瞥,却见钱夫人身后一位妾室的披风十分与众不同,原来这披风常见的也不过是大红、莲青之类的锦缎,再镶上皮毛,就是特别些的,也不过绣些花样,或用些少见的织金料子而已。
可那位却抖出一件孔雀尾羽图案的披风来,若只是图案与众不同也就罢了,而云娘看那孔雀羽毛并不是用寻常的丝线绣的,竟似真的孔雀羽毛一般,特别在这许多灯光之下,五彩斑斓,异常耀眼,就是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这披风绝非凡品。
而那妾室能在众人面前拿出这件披风来,自然是存心炫耀,便手中执着酒壶,款款地走了上来,「妾为夫人们斟酒。」说着一位位地斟了过来。她本长得娇媚,又穿了如此显眼的衣裳,一举一动,真是摇曳生姿。
云娘织锦多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料子,也不知中如何织出来的,便十分想摸上一摸,问上一问。可是她亦知不妥,若是钱夫人穿的,她倒可以夸奖一番,再细细一看,而一个妾室身上的,她总不好如此。
再看别的夫人,个个千伶百俐的,又哪里看不到,只是却都只作没看到,点头谢了酒,却只专心看戏,似乎这戏是世上最好的一出,一丝也不容错过。只是气氛毕竟与先前不一样,大家突然一声都没有,只有戏台上唱腔高亢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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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二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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