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自己借汤巡检之力学会妆花纱,重回盛泽镇受到照顾,还有二哥的事,云娘思谋着总要办四五十两银子的礼,可她手中的银子总不过几两,又不能从家里拿……
好在自己织出新样式的锦,丁寡妇也答应了分给自己一些,银子数目也相当,倒可以与丁寡妇商量先支出来用。
这样想着就到了丁家,见大家来得都早,要与自己学新花样,云娘便收了其他心思,一面织着,一面将丝谱说出来给大家听。
并不是多难的样子,有心灵手巧的一会儿便学会回去织了,也有脑子慢些的还要再记些时间,又有人织了会儿有疑问的,云娘便忙得团团转。
丁寡妇今天也舍下了本钱,叫人买了香薷熬了解暑饮给大家喝,又道:「虽然急着要交货,心里却不要急,今日织得少并不要紧,明后日织熟了就好了。另外就是,这新样式大家学了,我自然拦不住你们暗地里教别人,只是一定要先等上三个月,否则让我知道了,到你们家大门口骂上三天三夜!」
待大家喝了糖水,又一一答应下来,丁寡妇便笑道:「这批锦交了货,我还另有赏钱,大家只管好好织!」
云娘自来佩服丁寡妇,又听她这一番又是好话又是歹话,一人做了红脸又做白脸,不禁偷笑。但又知道这才是懂行老成的话呢,悄悄记在心头,将来自己雇了人织锦,也要这般做才对。
这些年织锦的越发多了,越是寻常的锦利越少,唯有新样式用的还是一般的丝一般的工,得出来的利却加厚许多。但新织出的花样只要一卖出去,甚至还没有卖出去,就会有人偷学了织一样的出来,东西一多,利慢慢就冲淡了,便与寻常的没两样。
是以,赚钱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工夫。
夏日天长,丁寡妇便从这日起给大家都加了工钱,要大家都多织一个时辰,众人无不答应。云娘便一直织到最后,待到大家都散去了,才与丁寡妇悄悄商量支银子的事。
不料丁寡妇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反盯着她问:「你要这许多银子做什么?」
云娘被问得哑口无言,总不肯说出是要给汤巡检买礼品,但又不好说谎,半晌方道:「我欠了些人情,想买东西还情。」
丁寡妇便道:「论理我不该管的,可我瞧着你只当自己的女儿,就多说几句。俗话说男人是搂钱的钯子,女人是攒钱的匣子,身为女人就是要能守得住财,而独身女子自己赚钱更为不易,要留着傍身的,千万别撒漫乱用。」
「其实我平日里并不乱用钱,工钱也都攒着呢。」
「是以你用这样大注的钱我才奇怪,千辛万苦赚来的,可不要被人骗去了。」丁寡妇又淳淳地道:「女子最容易痴情,先前我们镇上有个织娘,将家里的钱都偷出来给情郎,后来就连她自己也被那人骗去卖到窑子里了。后来明白了快哭死了,只是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我可没情郎,」云娘垂了头道:「我知道您老的好意,只是我并不是被骗的,果真是人情往来。」
丁寡妇又盯着云娘半晌才点头道:「那我先给你支二十两。」
二十两并不够用,可云娘知丁寡妇已经起了疑心,怕她再问,便只得道了谢接过来,回了家里与自己的银子摆在一起,又琢磨着怎么再弄些银子。
这几年,镇上越发地富裕,银子越发地多了,东西也越发地贵了,但是二三十两银子却不是小数目,足够一般人家过一年,自然能买些好东西了,只是云娘却一心想买一样顶好顶好的礼品送汤巡检。她亦知道汤巡检可能并不在意,但是她就是想,很想很想。她懂得自己心里就是想送汤巡检一样东西留个念,在自己心里留个念。
也许这样不对,但是云娘却不想收回这个主意,现在并没有人管她,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为什么不由着自己的心意呢。汤巡检已经到盛泽镇一年多了,说不定什么什么时候就高升了,那么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如果自己挑的礼品能一直伴着他,该有多好啊!
所以云娘一定要买一样最好最可心的东西!
云娘算着银子,家也没回,直接买了两包点心去了玉珍家里,见她正坐在院子摇着蒲扇乘凉,双生子在院子里跑着玩儿,小女儿只在她身边榻上摆弄着拨浪鼓,摇得哗哗响。
一家子见了云娘便都笑了,云娘再回了盛泽镇与玉珍走得最近,时常往来的,就连孩子们都熟了,叫着姨姨扑上来。
云娘一个个抱了,又捏了捏脸蛋,方才坐下,刚将点心放下,玉珍便嗔道:「次次来都要买东西,下次就不要再来了!」
「不过给孩子们带点小玩意儿,又值什么?」见吴屠户没在家中,便问:「你当家的哪里去了?」
「说来也好笑,」玉珍倒了茶,与云娘坐下笑谈「我家的那个从不喜攒钱,卖了猪肉留下进货的本钱便都随手用了,日子紧一些就勤着点卖肉,日子松一些就多在家里多歇几日,总要三五日才杀一口猪。」
「前些天也不知怎么了,喝着酒突然便自言自语道‘两个儿子娶亲要聘礼,女儿成亲要嫁妆,少了总要让人瞧不起,我自是不在意,但儿女总要面子的。’然后便天天杀猪卖肉。这不,先前嫌远不肯去的詹家村,也答应着去了,把这些天余下的钱都带了,要买两头猪回来,明天一早回市上卖,晚上才能回来呢。」
云娘也笑了,「你当家的真好。」
「好什么,就是一个粗人。」雪娘虽然这样说着,但眉里眼里尽是笑意。
云娘便道:「他既然这样辛苦,你可要好汤好水地做了给他吃,莫亏了身子。」
「我晓得的,且这一次回来,我总让他歇上两天再出门,钱要赚,身子却更要紧。」
云娘再不提借钱的事,只又说了些闲话家去了。
待回家与荼蘼一道吃了饭又问:「你也有十几二十两银子了吧?能不能先借我用上两个月?」
荼蘼却红了脸,「娘子,我拿攒的钱买了几块好绸做嫁衣呢。」
云娘一喜,「你家里给你议亲了?」
「差,差不太多吧,」荼蘼赶紧将碗中的饭都噎进口中,起身含糊地说:「我要去洗碗了。」
荼蘼也知道谈亲事要害羞了,云娘便笑,又叫住她道:「我先前答应给你买的钗子还没买,这些日子银钱不凑手,等你订下成亲的日子告诉我,我给你买一对儿银钗做添妆。」
云娘虽然一时没有筹到银子,可心思却一点也没变,抽空便到老街一家家店里看,银子虽然不好凑,但好东西亦难买,正是要早早地打算起来。
好在丁寡妇家离老街极近,织锦午间歇着的时候出来尽是方便的。
盛泽虽然只是一个镇,可着实繁华,街上卖东西的也多,云娘先前多没逛过,现在一家家地看下去,竟颇有些眼花了乱之感。
不过她走了几日,并没有看到心仪的物件:日东升银楼里除了各样首饰之外,也有男子用的物件,金银三事儿、金银腰饰,云娘觉得太俗,配不上汤巡检;盛源恒玉器店里东西倒好,但贵的云娘怎么也买不起,且云娘想自己送块玉佩并不合适,又容易被人误会;绸缎行里的东西更是不成,汤巡检要绸并没有用,除非自己做了成衣送去,可那样更不恰当;至于日杂店、点心铺子,亦是没有一样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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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一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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