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本贤良 卷三 第二十九章

  项瑶垂眸,握紧了那只倏然紧绷的手,想到宋弘璟回来后的反常,拧眉略是迟疑地问道,「你是怀疑宋将军的死有问题?」
  宋弘璟沉吟,似是默认。
  项瑶不禁忆起那一辈子听到的传言,脑中蓦地闪了灵光,难道……并非传言?只二人如何心思复杂,马车依然晃悠悠地驶到了大理寺,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积在乌瓦上落白。
  宋弘璟扶着项瑶下了马车,目光扫过乌沉沉的大门,被夜笼罩的大理寺透着一股寥无人迹的凄冷来。
  宋平上前叩门,却始终不见人来开,回头得了宋弘璟准许的眼神,提气撞门而入,然方一入内,凭着玄铁营多年历练立时嗅出不寻常来,提了戒备,横刀身前缓步前进。
  项瑶被宋弘璟护在身后,压着好奇并不四处探看,只紧紧抓了宋弘璟的衣袖跟着前行。
  只没走了两步就撞在宋弘璟骤停的后背上,转到他身侧正要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就被宋弘璟捂住了眼,「别看。」
  「回将军,人都没气了。」宋平等检查了遍,急急过来回复道。「照着血液干涸程度,凶手当是方离开没多久。」
  「带人去追。」宋弘璟黑眸一沉,随即带着项瑶匆匆往地牢去,比起外头横七竖八的尸首,地牢的情况要惨烈许多,虽里头关的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无一不遭了腰斩,尸体横陈。
  最末的一间,铁门大开,宋弘璟率先而入,瞧见的是陆扬蓬头垢面倒地的画面,身下汇聚一摊殷红血液,蔓延开去。
  宋弘璟一把抱起人,就见他胸口处被捅了个对穿,胸口嘴角都不住往外溢血,忙是拿手捂住他伤口,「陆叔!」一声沉喝满是痛苦无措。
  被抱在怀里的人蓦然抽动了下,竟缓缓挣开了眼,对着宋弘璟那张脸露了欣喜神色极是艰难地唤了声将军,复又咳了血,却不肯离了目光,看着看着便流下泪来,那种压抑的,极小声的哭泣,神情悲恸,叫人看着十分难受。
  「城北……十里……坡,宋……宋将军等……等着,都督。」陆扬眸中的光已经溃散,只反握住宋弘璟的手反复费力地说着这一句。
  到最后化作了呜咽,「将军,卑职……早就该死,这就还了。」话落,抓着宋弘璟的那只手蓦然滑落,再无生息。
  宋弘璟原先抓握的那只手仍举了半空,幽深若潭的眸子隐有水光划过,紧紧抱住了那具尸体,一声啊的凄喊回荡地牢。
  项瑶挺着不便的身子,伸手搭在宋弘璟的肩头,仿若给予力所能及的慰藉,同时又对这画面心生不忍,没有眼泪,远比哭出来更是伤心,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里的烛火被风吹的摇摇欲灭,一阵脚步声匆促响起。宋弘璟松开了陆扬,一身天青锦服满是斑驳血迹,面罩寒霜,宛若地狱来的罗刹。
  「宋将军?」来的是京中督卫,见状惊愕定格,「这是发生了何事?」
  「搜,看有没有活口。」宋弘璟低沉开口。
  一众人等从命返身搜了起来。
  项瑶跟在宋弘璟身旁,瞧着一具具被抬出来的尸体覆上白布,在庭院里列了一长排,看着极是可怖,却是蓦然想起一人来,忙是拽了宋弘璟的衣袖,「霍大人?」
  宋弘璟黑眸沉凝,无言中似乎意思明了,霍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咳咳咳——」一阵细微的咳嗽从项瑶脚旁的灌木丛中发出,一人狼狈爬出,摇摇晃晃站起,衬着月明,正是二人口中那人,一张清冷绝艳的脸血迹尤挂,目光扫过宋弘璟二人,很快往地上铺躺着的尸体巡视而去,上前了两步,停在了双目紧闭的司雅面前,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袍,是硬被她夺扯走的,像是想起女子临走前蛮狠的神情,霍准单薄的身影微晃,嘭的倒了地上。
  「霍准!」
  「霍大人!」
  城北尚书府,一辆马车在门前急停,堪堪撞上门口那尊石狮子,坐了马车驾驶位置的男子扔了缰绳慌慌张张到了门前,一阵急促用力拍门,门上登时留下一串血掌印。
  「谁啊?」来应门的小厮带着浓浓瞌睡不耐喊道,待一开门瞧见来人,身上携着浓重血腥气,登时给吓得不轻。
  「成……成王?!」
  顾玄廷脸上亦是溅了血迹,被那小厮盯着,抹了把脸,睨着手上晕开的殷红,漆黑的眸子愈发幽沉。「还不去通禀。」
  小厮这时才回过神似唉地应了声,连滚带爬跑去通报。
  没一会儿,顾玄廷便在前厅门口看见一边穿着外袍赶来的严尚书,后者一瞧见他那模样怔了片刻后忙是察看,却发现并非是他受伤,再看那顾玄廷那副狰狞面孔,忽的意识到事情怕是不简单,赶紧带人去书房,临了吩咐小厮拿了少爷的衣物过来。
  严府书房,灯火彻亮。
  顾玄廷换了身松花色锦缎团云长衫,手里攥了那件血衣掷了铜盆子里,面色凝重地取了一盏烛火扔了进去,火势自衣裳一角蔓延开去,很快蹿起半人高的火苗,丝质烧地蜷起,发出熏人气味。
  「你……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严尚书看着被火苗映衬地略是扭曲的俊脸,皱了眉头问道。
  顾玄廷抬首,瞳孔微是一缩,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起了慌乱。「堂舅,您一定要救我。」
  严尚书心底略是一沉,「你且说。」
  「我是中了蔺王的计。那个陆扬,那个陆扬根本就抓不得!」顾玄廷一脸懊悔,恨恨捶了下桌子,提及顾玄晔尤是咬牙切齿。那人弄瞎了三弟,便开始对付自个,拿他身边的人开刀,要不是真给逼得不行,他也不至于从他手里抢人,想借以立功扭转局势。
  如今想来,所谓能令宋弘璟倒戈的说辞分明是陷阱,可为时已晚。
  「陆扬!宋鸿儒身边那个?!」严尚书闻言亦是扬声,惊疑不定地睨着他似是不置信。
  「堂舅也识得此人?」顾玄廷听着他语气似乎有内情的样子,不禁问道。
  严尚书却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表情千变万化,目光最终落了顾玄廷身上满是复杂,好半晌似乎才找回了声音略显苍凉道,「那他,人呢?」
  「在大理寺……」话还未说完,就见严尚书捂着胸口一阵喘不过气,最后指着自个一副极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堂舅,我知道错了,这人,这人就该死在外边儿也不能回京,是我糊涂,竟着了顾玄晔道儿!」
  是他小看霍准的闻讯手段了,连个疯子都能撬开口,可这一开口说话他就知道坏了,这事竟和父皇有关,接下来的话连他都始料未及,也使他萌生灭口之心,在霍准命人记录的同时,拔剑将陆扬捅了,随后便是杀戒大开,暗卫得了他不留活口的命令将大理寺内当夜的杀了精光……
  严尚书这时才缓过一口气,真真是没被这个空长武力不长脑袋的外甥气死,「我这就进宫,你且等我回来。」当年景元帝看宋鸿儒手握军权又甚得人心,直觉地位受了威胁,他便替皇上出了主意,找人抓了陆扬妻儿威逼,也根本没有所谓奸细,就是他去送军需时私通羌族用陆扬作突破口令宋鸿儒腹背受敌,最终死于非命。
  如今陆扬出现,必须同景元帝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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