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回锅娘娘 卷三 V第二十八章[01.11]

  「一切皆按陛下的安排办的。」苏澈颌首,「近日偶有人来打听,均是百姓模样,其中怕是不乏各位大人差去的人。便都按陛下的吩咐,说是给长姐修的陵寝,一切能看出是妃位仪制的东西,都搁在池外显眼处,不难看见。」
  「很好。」皇帝又一点头,「近来朕想了一想,还有一事,二位给出个主意。」
  两人微微躬身静听,皇帝道:「朕做这番假,是为了把阿妤从中摘出去,当然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佳瑜夫人后位。但窦家如若真至此地步,只怕在朝中的势力也超乎你我所知,若是如此,这后位空着、又让文武百官觉得阿妤坐不上去,窦家定要煽动众人上本荐佳瑜夫人上位。群臣上本之事素来可大可小,如若当真太大,朕未必能一直顶得住。」
  二人对此俱是了然,沉了一沉,沈晔道:「不知陛下何意?」
  「二位可能想一想,还有何人能再在其中搅一把浑水、将这事再拖上一拖?」皇帝一喟,「如今论及后位,朝中重臣想到的不是佳瑜夫人就是阿妤,顶多再加个娴妃。思绪分明的事,要出结果太容易。」
  沈晔眉心一跳,又静默须臾,缓缓道:「所以陛下想再找可信又有些分量的人,提些旁的宫嫔出来,彻底把立后之事挑起来大议一番,一时便不急于收场了?」
  「是。」皇帝点头,又无奈道,「左思右想……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人了。」
  确是难以想到。朝中高官不少,可其中泰半自家有女儿在后宫为妃,如若借他们的手闹起来,假戏最后难免真做。一旦觉得有点希望推自家女儿为后,只怕谁都会争上一把。到时候不过为拖延时间而做的安排成了满朝文武的针锋相对,他简直就成了实实在在的昏君了。
  可若不借朝臣……还有谁能来搅这浑水?
  一时俱是无话,各自琢磨着自己所了解的势力,想从中挑出一个合适的来帮这忙。
  久久无果,忽而听得徐幽试着一唤:「陛下……」
  几人沉思中回神两分,一并望过去。徐幽躬身一揖,斟酌道:「臣有个想法……不知妥否。」
  皇帝一怔,遂道:「妥与不妥,都先说来听听。」
  徐幽又深深一揖,平缓地说了一句话:「陛下,朝臣一时想不出,可您还有宗亲呢。您的叔伯、您的姑姑们,必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立时便均面有喜色。怎的就把这一方不小的势力忘了?宗亲对朝臣,刚好合适。
  说起来,目下的宗亲们较之从前特殊些。因着太上太皇后来专宠太皇太后一人,六子四女中,有两子两女是太皇太后亲生,另外四子中,亦有两子因生母早逝过继给了太皇太后。
  数算起来,除了当初的皇三子因为某些旧怨一直记恨太皇太后、在次子元沂——也就是先帝继位后甚至意图谋反而被赐死,太上太皇的这其余五子四女,都处得甚为融洽,全无权势相争之事。
  一直以来,贺兰子珩只觉家中如此和睦实在甚好,倒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派上这用场——叔伯间无权势相争,却不是无权势,正好拿来和外面的权势一争。
  当下拿了主意,亲笔写好信函,邀了一众长辈到锦都,又特意拜托了一直身在锦都的齐眉大长公主,待得众人来时先替他款待一番,把事情说清楚了。
  几封信写妥,先交予沈晔与苏澈看了,觉得无甚错处便差人急送去各封地。这许多宗亲同时来锦都,沿途总还要布置一番,莫要出了什么险事才好。此事自还是交给禁军都尉府,安排停当后几日均松了口气,沈晔、苏澈一揖告退。
  告退之语未落,有宦官进来一揖:「佳瑜夫人有急事求见。」
  正巧又有嫔妃前来,皇帝一点头示意二人退下便是。然则未等他们出门,佳瑜夫人便已进了殿,淡扫了苏澈一眼,轻笑道:「苏公子也在?正好。」
  正好?
  苏澈不解地蹙了眉头,知与自己有关便停了脚。苏妤亦皱起眉头,朝殿门处看了看,随着佳瑜夫人一同进来的还有娴妃。
  出了什么事?
  她细细端详着娴妃的神色,娴妃却始终没有抬眼看她,羽睫低低覆着,心绪皆覆在底下。
  「怎么了?」皇帝同有两分疑色,更多的却是不耐,瞟了苏澈一眼,向佳瑜夫人道,「苏澈还有事要办。」
  意在不让佳瑜夫人多做耽搁。佳瑜夫人又行上前两步,屈膝一福,冷肃道:「陛下您宠云敏妃,连带着器重苏公子。可如今,他们连宫规也不顾了。」
  不知佳瑜夫人又是要找什么茬,苏妤面上一冷:「夫人何出此言?」
  佳瑜夫人轻声一笑,目光却落在苏妤神色的月栀身上。衔笑移步过去,月栀下意识地想避又不敢,直待她笑吟吟地行到她面前,持起她的手腕,凝视着腕上两只殷红的手钏一笑:「阮姑娘,这珊瑚手钏,是苏公子送你的,是不是?」
  「……是。」有档可查的事情,月栀犯不着说谎也说不得谎,点头承认。佳瑜夫人又一轻笑,清朗道,「进了宫的人,和外臣私相授受。」遂转向苏澈,冷涔涔说,「苏公子,你不知道规矩,你长姐还不知道么?」
  找这麻烦?苏妤几是连话也懒得多说,淡淡回道:「他们是未婚夫妻,这事陛下知道。」
  心道窦家当真是被逼急了不成?找麻烦找到这个份上。
  佳瑜夫人笑而未言,皇帝也点头道:「是,朕知道这些事。月栀留在宫里就是为了三年后嫁给他,送些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夫人不必小题大做。」
  「臣妾自不会小题大做。」佳瑜夫人面不改色,浅有一哂,「阮姑娘和苏公子的事人人皆知,苏公子寻着好物件送给心上人没什么可说的。但……苏公子你给娴妃也备上一份,就说不过去了吧?」
  这话说得苏妤心里陡有一震,不知这是哪出。佳瑜夫人踱到娴妃神色,执了她的手起来,揭开袖口,腕上两只手钏,与月栀手上的如出一辙。
  佳瑜夫人在众人的沉默中旋起一笑,悠悠向皇帝道:「阮姑娘那手钏成色好,臣妾偶尔一看就记住了,日前看到娴妃竟忽然也戴了个同样的便留了心。觉得娴妃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可谨慎起见还是差人去月薇宫查了,果然是没有这手钏的任何记录。」佳瑜夫人说着语中一停,复又睇了眼娴妃腕上的手钏,「后来再查宫门出入时的典籍,见苏公子当日入宫时是拿了四个手钏进宫。正好,阮姑娘两个,娴妃两个。」
  不理会众人的惊疑,佳瑜夫人看向苏澈,话语无比嘲讽:「一边和阮姑娘订了亲,一边还要和人家的堂姐献个殷勤?苏公子,很是风流么。」
  一时殿中各人神色皆不同,苏妤只觉心惊不已——可怕的不是佳瑜夫人的「找茬」,而是娴妃的缄默不言。
  摊上这样的事,莫说是冤枉的,就算确有其事也总要为自己辩驳几句,毕竟关乎性命。娴妃却自进殿起一言未发,任由佳瑜夫人说着,冷漠的脸上寻不到任何神色,就如同默认一般。
  虽是觉得苏澈与娴妃有私情这事听上去太不可信,可既有典籍记载,皇帝总免不了看向苏澈,这莫名其妙带进了宫又没给月栀的两个手钏是怎么回事,他得有个解释才是。
  苏妤也看向苏澈,等着他给个合理的说法。
  「陛下……」苏澈刚一开口,忽地心中一震,仿若蓦地想起了什么要事般面上一白,当即把话噎了回去。沉默了很久,才又缓缓道,「臣与娴妃娘娘并不熟悉,更不曾送过她手钏。」
  他这般说,苏妤是信的,月栀也是信的。可方才神色中的变化却让二人在相信中又有些许疑惑,总觉另有隐情。
  「臣妾私下查过,这东西,确是禁军都尉府的人随苏公子一同进宫时送进后宫交给月薇宫的宦官的。」佳瑜夫人在娴妃身边踱着步子,受之轻挑上那两只手钏。她带着修长的护甲,指上使了几分力向上一勾,串珠的线绳撑不住力倏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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