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晔却收到娴妃的信,信中要求他将此事暂且压下,过些日子再禀。
沈晔是忠于皇帝的,让他作假他断不会。但这种无伤大雅的「暂且压下」,做也就做了。何况那砒霜的事还未完全查明,阮家这一道不过其中一小小查去,禀不禀这一句都没什么大碍。
凝睇那信良久,沈晔烧了信纸,只将信封收进了抽屉里。
让他把此事「暂且压下」的决定,却是苏妤和娴妃一同做的。那日苏妤放心之余,自是要厚着脸和娴妃赔不是去,娴妃可不好哄,任她在旁边说得口干舌燥,愣是一个字都没还她。
苏妤简直要哭了,绞尽脑汁地想了一番,起身去了娴妃的小厨房。
于是下午的时候,她又口干舌燥地说了许久,娴妃一壁悠哉哉地吃着点心,一壁神色平淡地听着她赔不是。眼看着夕阳西斜,娴妃垂眸起了身,睇了她半天,道:「正好陛下这些日子也不让姐姐去晨省昏定。我这儿有新进的六安瓜片,姐姐尝尝吧,我得先给佳瑜夫人问安去。」
口气随意,倒是消了气的样子。
见她离开,苏妤想了想,觉出她大抵还是有什么话要说才故意提了品茶之事留她,便不急不躁地留下等她,娴妃回来后果然道:「我想了想,让沈大人把这事搁一搁可好?」
苏妤微讶,娴妃轻声一叹,解释道:「不管楚氏是如何知道的那事,如今她既是知道了,对你便一定是不利的。你不除她,她早晚把那事挑出来,这些个‘邪术’,陛下可以不在意,但满朝文武能不在意么?到时候你找谁算账去?」
这话说得不错。苏妤以楚家安危唬住了楚氏一时,却唬不住她一世。假若哪一天那些梦魇被揭出来,只怕皇帝不杀苏妤就平不了民愤。
「就此除了她吧。」娴妃叹道,「不然提心吊胆的。」
如何除却要有个法子,苏妤看着娴妃的样子,心知她估计都琢磨得差不多了,便笑道:「别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
娴妃遂白了她一眼,继而道:「她现在必是急着除你的。为了楚家,她也不敢耽搁太久,必定见缝插针。可因为砒霜的事,她又已在风头浪尖上,必不敢亲自动手。」
苏妤听言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说若是现在有个人跟你反了目,她不是正好拿来用么?」娴妃道。
苏妤便了然地笑了。乱了阵脚的人最易被戳到软肋,楚充华现在为了护楚家,显然没有太多时间去选帮手。
是以她们暗地里把「禁军都尉府在查阮家」的消息散了出去,加上一句「是云敏昭仪出的主意」,便足以让楚氏来娴妃这里挑拨离间了。
娴妃在宫中有权有势、阮家又是大世家,楚氏只道是上天赐了个帮手给她,哪知道从她去试着说服娴妃那日起,就全着了二人的道。
她来费了力说服,娴妃也算心里真有了底,知道自己和苏妤那日的猜测并无错。当下写了东西让人送去,告诉苏妤:八字有一撇了。
那么她们自会来写那一捺。
「佳瑜夫人是个晓得轻重的,必不会为她办这事,却免不了要给她出谋划策,好歹面子上要过得去。」那天,和娴妃「密谋」时,苏妤淡笑道。
果不其然,楚氏造访时的那一番话,一听就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彼时娴妃只是静静听着,揣度着若是自己当真心有动摇该有怎样的反应、该说怎样的话,假戏真做,做得十分到位。
同时心里更加明白,不论楚氏要做什么,必定会把自己推在前头。她虽是想除苏妤,但自己这个娴妃……在她眼里肯定也是不存在最好。
拿准的,也就是这一点。
眼见楚氏给她带来的那宫女虽然目下是在苏妤身边服侍着,却是采择家人子时阮家送进宫的,娴妃心中冷笑,楚氏这是想把这脏水全泼在她身上。
这主意八成还是佳瑜夫人出的。
却不言不语,没揭穿她半分半毫。楚氏想怎样做,她便怎样做。另一边更与苏妤一同做着戏,让阖宫都以为她们当真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表面上,楚氏让她帮忙的事并不多,不过是借她这掌权宫嫔行了个方便,想法子弄了药进来;暗地里……
苏妤把楚氏查了个底掉,非常清楚她给那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宫女改了典籍,做出了她从前在娴妃身边做事的假相。
到时候毒死了苏妤、所有矛头都指向娴妃,加之禁军都尉府本就查着阮家,即便楚氏此前也被查着……大概也能把罪名脱去大半。
只不过,这改换宫女典籍的事……
「她当就她会改?」苏妤一声不屑的轻笑,「我用过的招了。」
可见楚氏在宫正司也是有人脉的,不然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是以听得苏妤这样说,折枝还以为苏妤这是要借宫正的手再把典籍改回去,苏妤倒是没这么做。
是以目下,一切事情都照着二人的意愿一步步地走了下来,众人都以为她们反目的时候苏妤宫里出了事、娴妃看似心虚地出来解释,然后……当着阖宫的面,苏妤竟万分诚恳地在替娴妃说话。
苏妤方才的那一番解释最多能让众人消三分的疑,静了一静,便有人犹豫着斟酌道:「若是如昭仪娘娘所言,听着倒真不像娴妃娘娘做的了。臣妾等亦是知道娴妃娘娘的为人,只是……只是这宫女,可是确为阮家送进来的人、又恰好在娴妃娘娘宫中服侍过,如此这般……」那人说着,声音有些低了下去,到底是呢喃着把话说完了,「若说和娴妃娘娘没关系……此事未免也太巧了。」
何况娴妃刚才那样子分明就是心虚得在掩饰什么。
苏妤低着头,眉头浅蹙,好像在仔仔细细地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向徐幽,问他:「徐大人,这宫女的典籍可否让本宫一阅?」
徐幽见皇帝点了头,便将那本册子交给了苏妤。苏妤翻了一翻,俄而一讶道:「你是两个月前才到本宫这里服侍的?」
「……是。」那宫女应道,疑惑不明地看着她。苏妤浅笑着「哦」了一声,阖上册子缓缓伸手递给她,笑意微凝说:「那为何这上面写着,你是去年腊月从月薇宫调到的绮黎宫?」
那宫女闻言大惊,哑了半天慌乱地掩饰道:「奴婢……奴婢记错了……」
「记错了?」苏妤面色一冷,「两个月前天气已渐热,你竟能和寒冬腊月记错?这般的记性,真亏得楚充华敢用你!」
最后一句显是嘲讽之语,楚充华神色一滞,强自镇定着辩道:「这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昭仪娘娘应是也看见了,娴妃娘娘从入殿便紧张得很,昭仪娘娘便是不疑她,也不该疑到臣妾头上!」
众人便又看向娴妃,是的,引得众人生疑的并非那宫女是阮家送来的或是在月薇宫中服侍过,而是娴妃从入殿之始便紧张得一反常态,似乎刻意掩饰着什么。
苏妤与皇帝也同时看向娴妃,等着她解释方才的失态。
娴妃跪了这许久未言,神色倒已恢复平静,微微一笑,先颌首向苏妤道了句:「昭仪肯信本宫便好。」遂颌首一拜,朗声向皇帝道,「陛下,臣妾与昭仪素来交好,在昭仪……不受陛下喜欢的那些时日里亦是暗中助着她些,故而月薇宫上下都对昭仪的事十分上心。约莫半月以前,有宫人无意中提了一句,说见昭仪身边一宫女和楚充华那边走得近。臣妾想着昭仪和充华素来不和,便留了个心,叫人加小心盯着;又因昭仪刚在外历了些险事,臣妾怕这事再让她无端心烦便未告诉她。」娴妃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了楚充华一眼,继而又道,「不日前,臣妾才知这宫女竟是阮家去年送进宫的,让人再去查典籍,宫正司却屡次推脱着不许查。宫正女官近来又是格外的忙,直至今日臣妾才得以见了女官一面,查了典籍,才见这宫女不知何时竟在月薇宫服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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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回锅娘娘 卷三 V第四章[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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