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学掌家 卷四 第三十九章

  尤则旭也是有点迷茫,不知事情怎么就绕到了谈婚论嫁的这一层上。理了理思绪,他又紧张地辩白起来:「王妃,我没敢想过这事,我就是想……」
  「你就是想在锦衣卫待着,我知道了。」玉引笑了笑,「但这事我总不能装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不怕这样跟你摊开说话。婚事成与不成咱们另说,和你留不留在锦衣卫没关系。」
  尤则旭面上的紧张终于松下来大半,磕巴了一会儿,颔首道了声谢。玉引又道:「你自在宫中受了伤后就一直在府里养着,回家一趟还是应该的。回去将手养好再说别的吧,便是急着去帮王爷,也不能带着伤去。」
  「是。」尤则旭完全放松下来,「我今天便回家,办差的事,我等师父吩咐。」
  至此,这事的走向有些超出玉引的打算,但至少也不算坏。
  不过此时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乱,越想越觉得,自己差点就做了桩恶事。
  尤则旭挺优秀的一个人,让她几句话说得担惊受怕成那样。这其实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确实是她做错了。
  玉引便在卧房里闷了一下午,明婧坐在旁边跟她咿咿呀呀地瞎念叨都没让她提起劲儿。用过晚膳后夕珍来了,说了几句之后,夕珍就喃喃地埋怨她:「姑母您……不想让我嫁,我就不嫁呗,何必让他那么难受?」
  玉引微滞,没多为自己解释,只问她:「他伤得很厉害?」
  夕珍眉心紧锁着,点了点头:「我没去看,但阿礼去了。阿礼回来后说直哭,说他手指上划得一道一道的,全是血,最深的地方能瞧见筋骨……」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坐在玉引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又道:「我知道您不喜欢尤侧妃,我也不喜欢,她最讨厌了。可尤则旭跟她不一样……他是个挺好的人。」
  玉引睇着她:「你喜欢他?」
  「……也没有。」夕珍摇头,「我没喜欢他,但也不讨厌。我从没想过嫁给他,还觉得他和端柔公主若能成也挺好的。今天一听说这事儿吧,我也……」
  她撇撇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是压根没想过这事儿,您知道我感觉吗?」
  玉引点头:「知道。」
  她也是压根没想过这事。哦,她在王府里当正妃,尤家的女儿当着侧妃,俩人七八年了一直不对付,然后尤氏的侄子喜欢她的侄女……谁没事想这个啊?
  「但这事你想怎么办?」她揽过夕珍,拍了拍她的肩头,「你说说你的想法,姑母听你的。」
  「我觉得……随缘吧。」夕珍说着叹气,「唉,我日后肯定会多注意他一点,如果喜欢,那就是喜欢了。如果还是不喜欢,那就是真的不喜欢。」
  她这个说法,好像压根就不是个办法,但其实也是个最好的办法。
  从前她们都没在意过尤则旭,没什么情分可言是自然的。现下突然知道了,多在意一点、然后随着缘分走其实挺好。
  夕珍靠在她怀里静了会儿,忽地抬头问她:「姑母,婚事我真的能自己做主吗?」
  玉引一愣,她认真地又说:「我知道,您的婚事都没能自己做主,先帝一下旨,您就嫁进来了。在那之前,您跟姑父都没见过面。」
  「嗯……是的。」玉引笑了笑,也承认,「所以我和你姑父能过得好,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至于你们……能有机会让你们自己做主,我会尽量帮你们办到的。」
  她这么说,十三岁的夕珍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满脸都写着懵懂少女为情所困的惆怅。
  当日傍晚,尤家。
  尤则旭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家,或者说,自上次被姑母逐出王府、又被家里拒之门外后,他就再没回来过。
  他宁可睡在锦衣卫的镇抚司里凑合也不愿意回来,有时候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较什么劲,似乎只是无端觉得这样很丢人而已。
  这回会回来,是因为端柔公主的事情传开后,家里已往王府写了不下十封信,叫他回来。他想他也该回家瞧瞧了,毕竟担着锦衣卫的职,逢年过节大多不得空回家,也实在不孝顺。
  进了府门,他就被母亲一把拥住:「则旭!」
  母亲已不如他高,这么拥着他,头反是扎在他怀里。她声音颤抖着,激动得一再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尤则旭一壁抚着她的后背,一壁向她身后几步外的人颔了颔首:「爹。」
  「嗯。」父亲点了点头,「回来就好。上次你回来,我也不在。走,去跟你祖父问个安,上回那篇就翻过去吧。」
  「是。」尤则旭应下,放开母亲,母亲这才注意到他缠着白练的手指,一把捉住:「你这是……近来不是一直在王府里?怎么还……」
  「我自己习射弄伤的,跟王府没关系。」尤则旭噙着笑抽回手,口气轻松,「您别总担心我在王府过得不好。姑母是府里的侧妃、大公子的母亲,哪有人敢给我委屈受?」
  ——这话他能平静地说出来宽慰母亲,可实际上,说来自己却有点心寒。
  王妃那是跟他不沾亲的人,又跟姑母是那样的关系,可王妃看他委屈了,都还赔了句不是、让他见谅。
  而姑母那回打了他又把他赶走,他再回府,姑母一句软话都没用。
  这也还罢了,他觉得姑母生气也有道理,他一个小辈,本来也不该想着长辈反过来向他道歉。可偏偏这回,端柔公主的事一夜间就弄得全家皆知、全家都在为这件喜事激动,若说不是姑母告诉家里的,他想不到还能有谁。
  这让尤则旭突然觉得十分讽刺。他拿姑母当长辈敬着,但姑母拿没拿他当自家晚辈可说不好。她不来宽慰他或许并不是因为她还在生气,而是她根本不在意罢了。
  但她在意他尚公主的事,所以立时三刻告诉了家里。
  尤则旭硬生生地斩断了这念头,维持着笑意跟母亲说:「我先去向祖父问安,晚点再去陪您说话。」
  「哎,好。」母亲连连点头应下。彼时尤则旭可没想到,更让他心寒的还在后头。
  「你说什么?」三五日后,玉引听赵成瑞禀完话,目瞪口呆,「你没弄错?他可得有大半年没回过家了,家里至于这样?」
  「下奴绝没弄错,真是尤公子亲口说的。」赵成瑞说着都皱眉头,心下直说真没见过这么翻脸不认人的人家。
  玉引便让他细说,赵成瑞就一五一十地将过程全说了。他说他昨儿个不当值,便和几个相熟的宦官出府逛了逛,这不是快中秋了吗?各家商号都有不少为中秋而设的礼,相干的、不相干的都爱趁这机会卖卖月饼螃蟹桂花酒之类的东西。
  「下奴去前门的便宜坊走了一趟,想瞧瞧他们那儿进的螃蟹怎么样。那便宜坊斜对过儿是个药坊,下奴从便宜坊出来的时候,尤公子也刚巧从药坊出来。」
  赵成瑞说着就抬手比划了个约莫一柞的长度:「尤公子脖子上添了条伤,得有这么长。下奴一想觉得他这几日在自家歇着,没为锦衣卫办差,这伤来的奇怪,就上去问了几句,问了几遍才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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