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学掌家 卷三 第三十六章

  于是这一次的除夕格外清闲,孟君淮用过早膳在廊下静立了会儿,竟觉清闲得无所适从。
  和婧在屋里陪玉引串着压岁钱的钱串子,看了父王好几次,都没见父王动过一下,忍不住问玉引:「父王不高兴?」
  「你皇爷爷病了,你父王担心他。」玉引答道。
  「那我去让阿祚和阿佑不要烦父王?」和婧小声道。
  她觉得阿祚阿佑可可爱了,但是若烦心的时候被他们缠着……则真的很烦!
  「你别管。」玉引一点她的额头,「你们多跟父王说说说话也好,让他想想别的。」
  「哦……」和婧又串好一串铜钱,打了个结,说,「那我帮母妃串完,叫父王陪我喂阿狸!」
  门外,孟君淮的目光定在了在侧边厢房里追打的兄弟俩身上。
  很多年前他们一众兄弟也是这样在宫里打打闹闹的,常是打急了闹哭一两个才停手,然后经常一回头便见父皇在不远处看着。
  那时父皇对他们都很好,有时会板着脸说他们,但不曾对哪一个真正生过气。他还记得他有一回失手一推,把八弟推得撞在柱子上,额头磕青了一块,于是八弟气鼓鼓地去告状。
  父皇就训他说:「老六你没个当哥哥的样子!殿门口站着去!」
  那天觐见的人还特别多,他觉得自己被文武百官围观了个遍,特别没面子,后来就装病在永宁宫里闷了好多天不肯出来,尤其赌着气不肯来向父皇问安。
  最后被父皇发现了端倪,父皇说他岁数不大脾气不小,然后赏了他一匹马,跟他说日后再要赌气,就策马狂奔去,别闷在屋里,那样越闷越难受。
  时隔好几年他才知道那是刚进贡来的汗血宝马,难得一见。后来,他也确实骑着那匹马宣泄了好多次心内的火气。
  「唉。」孟君淮怅然一叹,提步走向阿祚阿佑的房间。
  「爹!」阿佑看到他就跑过来要他抱,他蹲下|身,把两个孩子一起揽到跟前:「你们打归打,不许记仇。」
  「嗯?」阿祚歪头望着他,「什么叫‘记仇’?」
  「……嗤。」孟君淮自嘲一笑。
  现下跟他们说这个,确实还太早。
  他又道:「有不高兴的事,要及时跟父王说。谁也不能拦你们,若有人拦,你们也要及时告诉父王,知道吗?」
  「嗯!」阿祚点头,想了想又皱眉,「但也没有人会拦我们呀?」
  孟君淮:「……」
  罢了,现在跟他们说这个,同样太早。
  年关过去,天气转暖得却很慢。
  孟君淮提前跟玉引打了招呼,跟她说他近来要时常进宫,不论有没有东厂在中间搀和,他都想尽力多见见父皇。
  「又不能陪着你和孩子们了。」他说这话时颇有些歉意,玉引忙道:「没事,应该的。你放心去,府里有我。」
  打那日之后,二人见面的时间果然一下子就少了。
  他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离开、天全黑才回来。回来后却也不来正院,只在前宅自己歇着。
  玉引叫杨恩禄过来细问过几次,杨恩禄都苦着脸回说从来没进去过乾清宫的大门,每次都是在外面,一等便是一天。
  「不止咱们爷,其他各位爷也大多是这样。」杨恩禄说着都直叹气,「反倒是不怎么见得着善亲王的面,下奴听说,善亲王那儿都是东厂的人专程去请,不必他等着,但他能随时进乾清宫。」
  「咱不管善亲王的事。」玉引神情沉肃,「你只照顾好王爷就行了。现下天还凉着,王爷一等一整日,我才不信东厂那帮人能给他们备好吃喝!」
  杨恩禄垂首不言。
  王妃说得确实一点错都没有。东厂那帮孙子……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宦官,但他都想骂他们是孙子!
  他们真就能往殿里一杵,视外面的各位殿下为无物。别说备好吃喝了,就是茶都不带往外端的,但这事还难以解决——入宫觐见的人,总不能还自备口粮吧?他都想得到,若各位殿下备着膳进去,魏玉林准定立刻就去皇上耳边嚼舌根,说他们不孝。
  所以这事,难办呐!
  杨恩禄便将这些细节连同自己的想法一起对谢玉引说了,玉引深吸了口气:「这样不行。且不说咱们王爷怎么样吧,底下好几个没封爵的皇子年纪都还小呢,这么一日日的熬哪儿熬得住?再一个个熬出个好歹,可就真合了东厂的意了。」
  可让他们不去也是不行的,一方面是他们自己的孝心,另一方面,现下满朝也都瞧着,只怕是谁也不敢擅自不去。
  玉引斟酌了一会儿,起了个念头。
  她叫来赵成瑞:「你去我家里递个信儿,就说我有急事,明天回家,请家里有命妇身份的女眷明日务必在家等我。」
  「是。」赵成瑞应下就退了出去,杨恩禄怔怔:「王妃?」
  玉引冷着脸,黛眉微挑:「我谢家想歇歇,怎么就这么难呢?百余年前收拾东厂就是谢家出力,如今还是?」
  她风轻云淡的口吻里隐有几分不满和厌倦,二者间漫出的孤傲,却震得屋中下人头都不敢抬。
  翌日,谢家在一片忙碌之后,归于别样的安寂。
  玉引搭着珊瑚的手走下马车时,抬眸便见府门前一众女眷神情谨肃,人人皆礼服齐整,她怔了怔,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放话说是有急事、要见家里的所有命妇,这和她平日省亲便是不一样的。平日省亲她还可随便些、还可对长辈们行个家里,但现下,端然人人都是将公事放在了前头,不是论私家辈分的时候。
  公私分明,谢家的家风素来如此。玉引虽因自己一句话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而有些愧疚,不过多时却也缓了过来。
  她踏进大门,一众命妇才随着她一道进去。
  「王妃。」大伯母方氏凑近了两步,在她身边耳语道,「家里的命妇全在这儿了,嫁出去、而有命妇位份的,也全请了回来。只是您说的急,不再京里的便没有办法。若需要她们来,稍后我再递个话。」
  玉引颔首:「不必,够了。」
  众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堂屋,落了座,连玉引也有些惊诧于自家的兴旺。
  在座的许多人,她都是不熟悉、甚至不认识的,众人又抛开辈分,只依命妇封位而坐,玉引定睛看看,自己左右两侧离得最近的人,她都不识得。
  「两位是……」她蹙蹙眉头,母亲邱氏上前介绍道:「左边这一位算来是你的堂妹,从前不住京城。前年奉旨嫁进了严郡王府,如今也是郡王妃。」
  「原来都是进了宗亲王府?早该多走动走动。」玉引说着一哂,见严郡王妃起身施礼,便还了个平礼。
  严郡王妃忙道:「不敢当。」
  其实严格算来,严郡王妃与她这逸郡王妃,并不是对等的关系。
  逸郡王是当今天子的儿子,不说日后前程如何,至少目下是京里炙手可热的宗亲。而这严郡王则是皇家旁系,因为本朝爵位世袭罔替才得以延续下来的郡王位子。
  是以除却爵位一样以外,两个府在京里并无可相提并论之处。若不然,这郡王妃也轮不着谢家旁系的女儿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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