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王妃的这封信里,却根本没说什么具体事宜,只说指挥使暴病身亡,让她择日上门吊唁一下。
也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刹那,尤氏因为这封信的简练而觉得舒心。而下一瞬她又担心起来,不知谢玉引会不会和郭氏一样,事后找她的不痛快。
除此之外也还有一点点嫉妒蔓生着。郭氏交待她事情只是因为回娘家,而谢氏现下……则是因为被王爷带出去游玩了。
「山茶。」尤氏叫了婢子进来,「告诉阿礼一声,过两天和我一起出门见个人,让他准备准备。」
她说着微抿了些笑意:「是以逸郡王长子的身份。」
尤氏愈渐清楚,自己现下虽然依旧对王妃有所嫉妒,但已越来越不似最初那样凛冽了。
嫉妒王妃是没有用的,王爷的宠爱其实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当真要搏的,还是儿子的将来。
阿祺……是很难有什么机会的,但阿礼至少还是长子。就算嫡为先,长子也终究还有些分量。
她自知这条路会很劳心伤神,但她没有现下就认输的理由。
船上,玉引歪在榻上读了两页经,觉得有些晕便将书搁下了。抬眸一扫,见孟君淮还站在窗边怔神。
水路已走了三日,他都是这样寡言少语,她几是从这会儿才惊觉,天家父子间的情分也没她想得那么淡薄。
原本她看到的,是近三两年里他进宫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进宫还多是为了看定妃,去乾清宫则十次里起码有九次进不去大门。剩下的那一次,还是过年觐见。
现下细细地想来,或许真是她太想当然了——他们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情分呢?至少在孟君淮出宫开府之间,都一直是在宫里的。
玉引轻轻一喟,走到窗边去,手在他背上一搭。
孟君淮回过头:「怎么了?」
「看你在窗边站了好久。」她抬手碰了碰他的脸,觉得果然微凉,「天挺冷的,别这么吹着。若心里不舒服,你跟我说说?」
「我没事。」孟君淮先不在意地一笑,被她带着责怪一扫,又敛去了笑容。
须臾之后,他也叹了口气:「你让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让我自己静静吧,你别担心。」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晃,接着似乎迅速慢了下来,片刻后彻底停了。
孟君淮看向门口,门口的杨恩禄则看向外头,喝问:「怎么回事啊!」
外面传来艄公的回话声:「杨公公,前头的商船多,一停下,河道满了,咱也不得不停。」
杨恩禄一蹙眉,心说这艄公不会回话,只得自己走上前去。
他压了音又问:「你小点声,别扯着嗓子嚷嚷。我问你,商船怎的好端端地停了?」
「哎……公公恕罪。」那艄公作揖道,「说是前面有官兵设了卡,过往船只要挨个搜查,所以过得慢。」
杨恩禄便往前瞧了瞧,遥望见码头上似乎确有官兵模样的人走动,便回船舱中向孟君淮禀话。
孟君淮听罢只觉得蹊跷:「好端端的,为什么设卡?」
杨恩禄答说不知,立刻着侍卫去打探,片刻后侍卫折了回来,禀说:「听闻是广信王下榻于此,怕有人乘水路行凶,故而盘查。」
「广信王?」孟君淮面色骤冷。
这便是三个异姓藩王之一,封地远在边关。此前未听朝中下旨传召,这会儿人都到了这儿了,说没鬼他都不信。
孟君淮便道:「先不赶路了,递帖子过去,本王会会他。」
「君淮。」玉引唤住他,「还是先回京吧。广信王手里有兵权,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君淮沉吟着,摇了摇头:「这会儿不能让他觉得连皇子都绕着他走,我得见他,你在船上等我。」
他说罢,就着人吩咐艄公将船靠岸,玉引平心静气,为他多准备了两身衣服。常服有,为隆重些的宴席而备的也有。
谁知他们见了面要如何互相给下马威?准备得做全。
小半刻后,孟君淮带人下了船。
几个近身伺候的宦官自然跟着,杨恩禄又招呼了部分侍卫随同。孟君淮抬手一制止,问他:「府中护军咱带了多少出来?」
「有一千人。」杨恩禄回道,又主动说,「下奴命五百人同去,爷您看够不够?」
「太多了。」孟君淮摇头,看了眼身后颇具气势的船,长长地定了口气,「带五十人跟我走,剩下的守着王妃。再有,让船到河中央去等着,别在岸边,不安全。」
「爷……」杨恩禄听着这人数心惊胆寒,想劝他改个口,孟君淮的目光冷冷地睇了过来:「王妃若有个闪失,我把你扔河里喂鱼。」
「……」杨恩禄又心惊胆寒了一回,劝语噎在口里。下意识地再一瞧孟君淮的神色,就彻底把话咽了回去。
他心说我这不是怕您出事吗?我还好心没好报啊!
孟君淮着人就近包了个酒楼住下,傍晚时接到回帖,说广信王备了酒菜给他接风,邀他一叙。
孟君淮看着帖子轻笑:「接风?这又不是他的封地,轮的着他来给本王接风。」
他便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再回帖说这地方他熟得很,接风就不必了,改日一叙即可。半个时辰后,再度接到广信王的帖,道不必改日,能今日一叙最好。
孟君淮拿捏着其中情绪,觉出广信王比他更急于见这一面。
他便道:「那就邀他来这酒楼。跟他说这是个好地方,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这封帖子很快递到了广信王手上,广信王年近半百了,经年累月的领兵生涯让他生得壮实彪悍。结果帖子一瞧,广信王就嗤笑出来,问手下:「这逸郡王今年多大岁数?」
手下掐指一算:「逸郡王行六,现下……二十四五吧。」
「年纪轻轻的,口气倒不小。尽‘地主之谊’?倒好像这是他的封地似的。」广信王手上将帖子一合,信手丢到案上,心里头却有点意味难言起来。
他早已听说皇上昏聩,还道底下这些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现下看来,真才实学怎么样尚不知道,但该有的气势和分寸倒还都是有的。
这里确实不是逸郡王的封地,但现在天下都姓孟,他这个异姓藩王到了这里,碰上了孟姓的龙子凤孙,可不是该那边尽地主之谊么?
广信王便也没再在去处上多做计较,着人备了马,直奔孟君淮在帖中所提的酒楼而去。
华灯初上,酒楼中的宴席已备好。在广信王走进大门时,孟君淮拱手迎上前去:「广信王,许久不见。」
「那是,我上回见你时,你还没到皇上的腰呢!」广信王仍是从话中压了他一头,孟君淮未显愠色,又笑了笑:「是啊,在下一年年的长到现下这般,却不曾在过年时在太和殿见过广信王。」
言外之意,是指广信王过年都不入宫觐见,大不敬。
广信王稍稍一滞,有笑起来:「唉,岁数渐长,身子不济了。封地又在边关,胡人虎视眈眈的,我哪儿敢走啊!」
这就算在这一回合里认了下风,孟君淮和煦一笑,二人落座。
酒过三巡,孟君淮睇着广信王道:「胡人虎视眈眈,您怎么现下得空到这江南来了?是有事要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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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 卷三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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