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把针线和剪刀用滚水烫过,再准备一条烫过的巾子让我擦手,然后我要一坛烈酒。」她的手还抖着,可是人家有不怕死的精神,她只能硬上。
「明爷爷临走前有坛埋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未取走,我顺手挖了出来。」牛辉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是妹妹说过,能吃、能喝、能用的全部带上,别留给老天爷收去。
明爷爷是山里的老樵夫,他被女儿接走了,留下一间空屋,牛家兄弟原本不想离开,想买下明爷爷的屋子继续居住,守着爹娘埋骨之地好年年祭拜,尽点孝心。
但牛双玉告诉他们,杏花村附近的土地都有松动的迹象,目前看来并无异状,但是只要下几场大雨,山上的屋子也保不住,它会像被埋在土石里的村子,瞬间被泥水吞没。
牛家兄弟听了心有余悸,这才跟着仅剩的村民迁移。
没几天后就听闻山里下了倾盆大雨,山屋那儿只剩下半座光秃秃的山壁,什么屋子、槐树全不见了。
有些后怕的他们都庆幸听了妹妹的话,要不然小命就没了,永伴长眠地底的父母。
「嗯!二哥,你先把他背后的衣服剪开,露出伤口……啊!你的手要先洗过。」不然会有细菌。
用热水洗过手的牛鸿玉再用巾子拭净,接着剪开破了个口子的衣服。「然后呢?」
「你退开点,用烛火照着伤口。」阴影会挡住视线。
天色暗了,西方天空染成一片墨色。
星星出来了,一闪一闪的指引迷途的旅人,找到回家的路。
夜幕低垂,大部分的灾民都用完晚饍,早早找了舒适的地方窝着睡,三两成群,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结伴同行,走了一天的路太累了,得储存体力好走更远的路。
但是还有少部分的人尚未入睡,四下走动,因为饥饿,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惶恐不安的徘徊。
用得起蜡烛的人不多,也不会有人多带这些无用物,俯身可拾的柴火到处都有,谁会浪费银子去买烛油。
「妹妹,你的手在抖。」突然间,一本正经的牛鸿玉很想笑,他的妹妹也有可爱的一面,不全然是无畏的。
「我知道。」她苦笑。
「妹妹,你不会真把他当绣布绣了吧?」她下针的手法真像在绣蝴蝶戏春图,一针落,一针起,每一针打个结再落针,细细密缝把皮肉缝在一块,吓人的伤口逐渐缩小。
「二哥,你不要一直提醒我好吗?我紧张的背都湿透了。」人命关天,她也不想身兼刽子手。
他闷声一笑,不再开口。
牛双玉战战兢兢地缝好背后的伤口,接着是手臂上的,越缝越顺手的她不再双手发抖,下针又快又准,一个抽线就打一个结,简直有如神助。
很快地,手臂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但是当视线落在大腿内侧的伤口时,她倒是矜持了,面色略红的看向正瞧着她的二哥。
「二哥,等他醒来之后,你跟他说这儿的伤口是你缝的,与我无关。」她还要做人呢。
牛鸿玉闷闷的笑着,「好。」
「……二哥,你闻到了吗?」应该不是错觉。
「是鱼汤。」他也闻到了。
「二哥,我好饿。」她干么救人,自己的肚皮都顾不了。
他也饿了。「小丰带大哥到你丢草墩的溪边收鱼,闻这味道相当香浓,想必收获不差。」
「唉!我的鱼……不管了,赶快弄好喝鱼汤,最嫩的鱼肉要留给我。」牛双玉下手极快,三两下就缝合完毕。
「好。」他宠溺的扬唇。
「酒来。」一次解决。
不按牌理出牌的牛双玉先把酒含在口里,再喷向赵冬雷背上的伤口,昏迷的他因此痛得全身绷紧,痛哼一声。
接着是手臂、大腿内侧,赵冬雷同样痛到弓身蜷缩成虾球状。
「知道我为何全部伤口缝合再用酒吗?因为我晓得非常痛,痛彻心扉,若一个个喷上烈酒,他会因为剧痛而全身肌肉绷得死紧,我的针就扎不进肉里了。」她说得得意洋洋。
牛鸿玉好笑的揉揉妹妹的柔软发丝。「饿了吧?」
「大哥,我要喝鱼汤,妹妹的肚子扁了。」她饿惨了,五脏庙直打鼓。
刚煮好汤的牛辉玉,正巧盛了一碗汤来到板车旁。「小心烫,小口喝。」
饿到手脚发软的牛双玉将上玉露生肌丸的活儿分给二哥,自己出了板车,端汤吹了几口便要往嘴里吞,真被热汤烫了嘴,她哇哇大叫鱼死不瞑目来报仇了,逗得兄弟们哈哈大笑。
不久,板车内的男子上完玉露生肌丸后便沉沉睡去,而板车外笑语如珠,一家人苦中作乐的忘却烦忧。
嗯!这是什么汤,满好喝的。
很香、很浓,带着野葱的气味,入口香溢,轻滑入喉,满嘴留香,叫人欲罢不能。
咦!他还没喝够,居然就没了。
他还要再喝。
但是如何叫喊,就半碗鱼汤,没了,喂食的人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
风,带着干燥的味儿,闷热中又有一丝凉意。
辘辘辘辘辘辘……
车轮子的转动声不断传来。
因为饿,因为身体的基本需求,长而黑亮的睫羽如挥动的蝴蝶翅膀,轻轻地抖颤几下。
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全身疲乏的男子虚弱地睁开眼睛,深如浓墨的瞳色蒙上了一层迷惘。
他忘了发生什么事,也忘记自己是谁,但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欠了一个小姑娘,得用一辈子来还……
「小子,你醒了呀!」
陌生的男人嗓音传来,浑身酸软的男子倏地眯起眼,进入警戒状态。
「你是谁?」干涩的沙哑声一出,他自己也吓一跳,似乎不是出自他的喉间,沉如磨石声。
「我是旺叔。」男人的笑容爽朗,年约四十出头,一身皮肤黑得发亮。
看得出是质朴的庄稼汉,眼中没有恶意的算计,只有友好。
「旺叔?」他没见过,肯定的。
旺叔哈哈大笑。「是菊婶的那口子,牛家那几个娃儿拜托我照顾你几日,直到你醒来。」
「牛家?」又是谁?
他完全迷惑。
「你忘了呀!瞧你一脸疑惑的样子,不就是你二舅家,牛妞给我一日十文钱,让我帮你把屎把尿的,替你擦拭身子和换药,因为你太沉了,还得抽空帮两小子推车。」他的脚走起来不顺,一跛一跛的,但推个车、看顾个人还行。
「牛妞?」还有推什么车?
缓缓地,他的神智转为清明,目光澄澈的看着所处之地,简陋的篷车,很乡下的味道,空间狭小得只容他翻身,看似由几块木板拼凑而成,车内的另一头堆满粮食袋子、油纸包着的咸肉以及被褥等杂物。
总之,不是很大的车厢,坐卧还好,稍一抬头就会撞到车顶……这是指以他的身长来讲。
不过对牛家人而言还好,几个半大的孩子身形都十分单薄,不是很壮硕,最大的牛辉玉才十五岁,还在成长中,若是挤一挤,仍是坐得下四个孩子。
「我就是牛妞。」真讨厌的小名。
当初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先喊起的,结果全村都喊她牛妞,把人给喊俗了,她想让他们纠正过来,她爹和娘却呵呵直笑,说是贱名好养活,能长命百岁。
逆光中,一只白中泛青的小手掀开草帘子,小小的人儿从外朝内探出颗头,白嫩的小脸上有双出奇澄亮的大眼,粉色的小嘴有如是晨曦花瓣上的露珠,鲜嫩生动。
「旺叔,这里交给我就好,你有事先去忙。」牛双玉客气地将人请走,顺便接下他手中的碗。
「好,你们表兄妹好好聊聊,我先去看看我家那几个皮猴。」没他镇着都要翻天了。
旺叔笑笑地挥手,不以为然。
等旺叔一走,牛双玉的笑脸盈盈就收了,换上一张不太友善的臭脸,弯弯的柳眉是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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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田小姑娘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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