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是件喜事、好事,但是,她痊愈之后全家人松了一口气,父亲尤为惊喜,以为这是否极泰来的好兆头,欣然同意代替云湍出使高丽。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云倾心如刀割。
父亲是最疼她的。父亲母亲只生哥哥和她这一子一女,母亲更器重哥哥云仰,父亲偏爱她多些,教哥哥功课时一本正经严肃非常,却抱她在膝头一笔一划耐心教给她,「阿稚先认自己的名字好不好?这是‘云’字,咱们姓云,知道么?这是‘倾’字,你的大名,这两个字‘念稚’,你的小名。」彼时云倾还小,雪团儿一般,胖胖的小手指一个一个指过去,「云,倾,念,稚,嘻嘻。」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夸她,「阿稚真聪明。」云倾咧开小嘴乐,口水沿嘴角滴下来,正好滴到「倾」字的右下角,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一幅小小的水墨画。云倾「咦」了一声低下小脑瓜儿好奇的瞅来瞅云,父母哥哥被她逗的笑逐颜开……
母亲是丹青妙手,欣然提笔将这一幕细细画了下来,一家四口个个惟妙惟肖,笑容可鞠。
自打父亲代替云湍出使高丽、中途身亡之后,这样的美好温馨,已是一去不复返。
父亲去了之后不久,母亲也一病不起,她和哥哥成了孤儿。
此后的艰苦岁月,便更是一言难尽了。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云仰和云倾兄妹二人一夜之间长大,事事小心在意,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年纪小小,心境却已沧桑。饶是如此,兄妹二人也没有得了平安喜乐,云仰不久之后便被送到他州外府求学,美其名曰「投名师」,实则是被放逐出了京城,最终在外不明不白死去。而留在锦绣里云府的云倾三番两次被云家推到风口浪尖,柔弱双肩承担了本不属于她的重担,又有谁怜惜过她?云倾并没有因此沉沦,最终把曾经轻侮过她的人全部踩在了脚下。可是,那些在泥潭中奋力挣扎的时日,太辛苦,太心酸,凄凉惨淡,不堪回首。
所有的灾难,所有的艰难困苦、颠沛流离,起因都是父亲的突然身故。
而父亲之所以会英年早逝,就是因为他同意代替云湍出使高丽,从此踏上不归路。
「如果我没有记错,就在我痊愈之后不久,父亲便要出京了……」云倾心惊肉跳。
因为出使高丽路途遥远,且需要走海路,波涛汹涌,祸福难料,所以一直是个苦差,人人避之不及。云潜之所以会摊上这个差使,并不是朝中指派下来的,更不是云潜主动要求的,而是因为一个人--云潜的堂弟,翰林院编修云湍。
云潜自幼父母双亡,是由他的叔父、时任礼部尚书的云守笃抚养长大的。云守笃娶妻王氏,云家称之为王夫人,王夫人育有两子,云浛、云湍,云守笃另有两名庶子,再加上云潜这个侄子,云府算来共有五位公子:大爷云浛,二爷云洺,三爷云潜,四爷云湍,五爷云浈。这五人脾气禀性各异,才华学问也差异很大,大爷云浛最为沉稳持重,恩荫入仕,官至武库清吏司郎中,二爷云洺是个才子,可惜青年早亡,三爷云潜和四爷云湍同一年中了进士,同一年进了翰林院,同为天子近臣,五爷云浈体弱,且从小不爱读书,只管了家中庶务,替父兄分忧,看样子是一辈子不打算做官了。
云湍这个人心高手低,志大才疏,他一时冲动向皇帝请旨,自告奋勇要做这个使臣,但是回到云府之后他妻子程氏闻讯大怒,跟他闹得不可开交,一定不许他出这次远门。云湍一向养尊处优,想到自京城到高丽的这番奔波他也畏缩了,但是已经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还能反悔不成?只好硬着头皮充好汉,「这使臣我是做定了!」程氏更加恼怒,扯着他到了王夫人面前。王夫人听说云湍要出使高丽,涕泪横流,寻死觅活,一位尚书夫人硬是使出了市井愚妇的手段,撒起泼来。云浛、云潜、云浈等人免不了前去劝解,云浛眼眶中两汪热泪,「我倒是想替四弟前去,可恨我如今主管武库清吏司,便是上表请旨,陛下也一定不允。」云浈非常惭愧,「我也想替四哥,可我一介白身,唉……」云潜是由叔父叔母养大的,不忍见王氏这样,道:「我替四弟前去便是。」王夫人本来哭得震天响,云潜这一开口,她哭声立即停了,凝神看着云潜,又惊又喜,「阿潜,你这是真心话么?」没等云潜答话,她便一把拉过云潜的手痛哭起来,「你友爱弟弟,很有做兄长的气度,叔父叔母没有白白疼爱你啊!没有白白养大你啊!」云湍不好意思,「三哥,这趟差使是小弟自己求来的,怎好推给你?这一行山高路远,又辛苦,又危险……」云潜笑,「四弟,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云湍讪讪的道谢,也便由着云潜了。
等云守笃回到家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云守笃把云湍痛骂了一通,「你自己揽的苦差,休想推给你三哥!」云湍被骂得灰头土脸,云潜却道:「阿稚的病来势汹汹,好不吓人,现在不也痊愈了么?可见这是否极泰来的好兆头。叔父不必替我担心。」云守笃一声长叹,「如此也好。阿潜,等你载誉归来,叔父设宴替你庆功。」
呵呵,什么载誉归来设宴庆功,那一次出使,便是永诀……
「阿稚,阿稚。」何氏低声呼唤。
云倾抬头,见母亲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不由得很是歉疚。
她漆黑如墨的大眼睛中满是迷惘,呆呆的点头,「好,起。」
她生的很美,神情却有些呆滞,不够机灵,更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活泼爱笑,太安静了些,看起来有些呆傻似的。
何氏心中一阵难过,「阿稚原来是多聪明伶俐的孩子啊,现在却……」眼圈便有些发红了。她命婢女打了温水过来,亲自替念稚洗漱了,换了件淡绿色的杭罗衫子。
云倾本就肌肤白嫩,这淡绿色的杭罗衫子上身之后更衬得她小脸蛋如粉雕玉琢一般,娇嫩可爱。
不过,人还是呆呆的,木木的。
待打扮停当,云倾也清醒些了,何氏便牵着她的小手出门去了前厅。
前厅之中,上首坐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身穿道袍,五官端正,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坐在主位相陪的青衫男子比他年纪要小几岁,清瞿隽雅,风姿特秀,眉宇间却隐隐有忧色。
「有劳厚朴兄了。」青衫男子客气道。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这般客套。」韩厚朴道:「你放心,阿稚是有福气的好孩子,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青衫男子便是云倾的父亲云潜了,字越客,听韩厚朴这么说,露出欣慰的神色,「承你吉言。厚朴兄,你的医术小弟是知道的,阿稚全指望你了!」握住韩厚朴的手,其意拳拳。
韩厚朴叹道:「咱们相识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性情旷达,却没想到你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愚兄这回便留在京中不走了,等阿稚什么时候大好了,愚兄再出门游历。」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东宫掌心宝 卷一 第五章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言情小说网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