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是想自请协助赵老将军镇守西北。」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愣了愣,圆喜朝後退了一步,心想可怜的少傅大人,必然是因为那日的事情心酸难忍,所以要远离京城了,唉,他可看不下去了。
守在不远处的双九却有些失望,本来还希望藉助他除了齐逊之这个障碍,不想他竟然选择了退出。
齐逊之则惊讶非常,但深知此时自己这样尴尬的身分,不该插手刘绪的任何决定,便推着轮椅往远处走远了些,吓得刚刚踱步到这边的疾风,「嗖」的一声又窜远了。
安平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直到刘绪唤了她一声才开口问道:「为何忽然有此决定?」
「微臣在青海国对陛下说过,愿建功立业後,再堂堂正正站到陛下面前,这话尚未忘却。」
「朕知晓你报国忠心,但此事你可有与太傅商议过?因朕之前行为,太傅已然多有操劳,你若是不说清楚便贸然离开,朕会愧对他老人家的。」
「陛下放心,家父并无异议。」
安平一时无言,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若是因为那日的事,朕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陛下……」刘绪垂头,声音有些苦涩:「那日的事,的确让微臣难受至极,但微臣想要报国已非一日,两日,只是……恰巧选在了最该离开的时候罢了。」
安平盯着他看了一瞬,转身走到场边取了两把剑过来,「那便让朕看看你的本事,再决定你能否上战场戍边。」刘绪愕然抬头,便见她丢了一把剑过来,下意识地接在了手中。
「你不是曾说过要与朕比试剑术的吗?看你今日的装束,倒也方便。」安平提着剑朝场中走,素白单衣随风轻摆,彷若行走江湖的侠士,刘绪握紧了手中的剑,只好举步跟上。
齐逊之已经退到了场边,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两人,却也不能插手,转头看了一眼,双九已经神情紧张地守在不远处,只是那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双九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向温顺乖巧的少年,却露出了一丝老奸巨猾的微笑。
挑衅?他收回了视线,当作什麽都没看到,双九并不简单,一直试图激怒他,大概是想拆穿他吧。
场中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瞬,安平掂了掂手里的长剑,笑道:「朕学艺颇杂,不像庆之你师出名门,所以有时会不按章法出手,你可要警觉些。」
刘绪刚要点头称是,眼前剑光一闪,安平已经攻了过来,他愕然地超後退了一步,避开剑锋,慌忙抬手格挡,却又不敢伤了她,一时之间只能处於守势,难以展开。
安平一剑挥下,被他抬起的剑身挡住,肃然道:「战场杀敌本就是没有章法的,有时甚至是胡砍乱杀,你无法丢开那些花哨的招式,是要去送死不成?」
这话说得甚为严肃,刘绪不禁一怔,心中稍暖,无论如何,她终究对自己还是有些在意的,哪怕只是一点,也足够了。
「既然如此,便恕微臣失礼了。」他挑开那一剑,化被动为主动,招式化为凌厉,大开大合,似乎真的已经身处战场。
场边的齐逊之虽然没什麽表情,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轮椅扶手,圆喜不知何时到了他旁边,一惊一乍地嚷道:「陛下不会有事吧?」更是惹得他烦闷。
刘绪自然是有数的,但是安平在说完刚才那话後,便收起了原先的势头,以致於瞬间就让他占了上风,他甚至忍不住猜想,她只是为了提醒自己那一点,其实根本没打算真的与自己比武,可也正因为这点,让他对眼前这人的武功修为,完全没有概念,宛如剑入汪洋,只入其表几分,却难窥其最终深度。
他只有转换了招式,剑锋横扫,以力破千钧之势袭向面前的女子,这一招看似平庸,却力道绵长,只要她接下一招,其後便必须要改变数招来继续拆下面的招数。
刘绪也是出於好奇才要试探一二,出手也都是控制在能回旋的范围内,然而未等安平出手,面前却忽然有另一把剑斜挑出来,灵巧地与之周旋起来,「少傅大人是想伤了陛下不成?」
他一怔,剑势蓦然被其打乱,正想收势停住,双九却忽然贴到跟前,抬手拍在他手腕上,长剑脱手飞出,直朝场边而去。
圆喜吓得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抱头跑开,却忘了身边还坐着行动不便的齐逊之,他坐得本就不远,这一剑来势迅疾,眼看便要到眼前,刘绪大惊失色,连忙唤了一声:「子都兄小心!」
注意到自己陷入险境,齐逊之顿时面露慌色,急忙要往後退,那剑却宛若计算好了,擦着他的肩头落下,带出一道血痕,斜插入地面,他吃痛地低呼一声,捂着胳膊摔落在地,狼狈不堪。
安平立即丢开长剑快步上前,一边扶他,一边吩咐圆喜:「快去传御医!」圆喜从突变中回过神来,连忙跑去办事了。
齐逊之半边衣袖都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刘绪慌忙奔了过去,一脸内疚,「子都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他还要说话,却见齐逊之忽然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暗含安抚之意,刘绪一怔,心中却越发愧疚,当即弯腰,背起他就朝外走。
「陛下恕罪,属下是担心陛下安全,一时情急才……」双九连忙跪倒告罪,安平转头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转身跟上刘绪的步伐。
双九抬头看去,伏在刘绪背上的齐逊之忽然转头,朝他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映在那渐渐苍白的脸上,只教人觉得胆寒,果然不容小觑,即使算计地再精准,他却宁愿受伤,也不愿揭开真面目,隐藏着实力,究竟想做什麽?
看着安平随两人远去的身影,双九忽然想起自己在齐府受伤那次,她也是这般护着自己,心中酸涩难言……齐逊之因受伤而留在了宫内,安平没有责罚双九,但他自己却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微感不安。
夜深人静,已是後半夜,双九回到住处,正要脱衣躺下,却忽然有人推门闪身而入。
他看了来人一眼,冷笑一声,自顾自地脱衣,「有事?」
来人身着禁军服饰,却没有半点对上级的尊重,「我看有事的是你吧?你忽然表现的跟冷宫怨妇一般,是想要坏了大计不成?」
「这里可是皇宫,你这样冒失地找来,才会坏了大计。」
「哼,若不是看不下去,我才懒得管你,眼下每一步都要小心,你却只顾着争宠!」
「我自有计较,怎麽,连你都敢随便对我指手画脚了?」双九眯了眯眼,冷冷地瞪着他,「希望你还记得我的身分,滚!」来人脸色一阵青白交替,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顷刻之後,一道暗影从屋顶上方悄然掠过,宛如鬼魅,直朝皇帝寝宫而去……
更深露重,安平却还未睡,寝宫内只点了一盏灯,使空旷的大殿显得有些晦暗,一个暗卫跪在面前,细细地禀报了一番之後,悄然而退,她坐着没动,思索良久,起身出门。
身上是素白的单衣,在夜风中行走犹如魅影,双九已经去休息,天将破晓,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刻。
一如她如今的处境,走到西边偏殿,她的脚步停了下来,门口守着的两个宫人正在打盹,殿中却还亮着烛火,大概是嫌天气太热,窗户是开着的,安平走过去,微微探头望进去,便见齐逊之倚在床头,乌发散落下来,挡着大半侧脸,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在左肩绑着布条,正在自己换药。
她本还打算唤宫人前来侍侯,看了看情形,又打消了念头,齐逊之换药的动作很熟练,虽然伤在肩头,动作有所不便,对他却似乎并不难办。
一直到包紮好,他才抬起了头,一眼扫到窗边人影,顿时吓了一跳,「陛下,这麽晚站在窗口,是想吓微臣不成?」
安平抿了抿唇,也不走门,迳自撑着窗口一跃而入,笑得放荡不羁,「哎呀,不觉得这样很有采花大盗的风采吗?」
「陛下认为采花大盗那叫……『风采』?」
安平不作理会,在他床边坐下,指了指他的伤口,「看样子你似乎熟练得很啊。」
齐逊之笑了一下,「我这般情形,受伤也是常事,久而久之也就熟练了。」安平眸光微闪,不置可否。
以前他受伤多少,她不知道,但如今在她身边屡屡受伤却是事实。
「陛下这麽晚,为何还不休息?」齐逊之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麽,四下走走罢了。」
齐逊之细细地看了看她的神色,隐隐察觉到她心中有事,却只是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这麽晚走到微臣这儿,还真是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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