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筝想到昨日马车上司徒锦的那番话,便觉得头疼,她不是不想嫁给司徒锦,是根本就不想成亲,可这会她也没有法子削发为尼,毕竟想要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成,这红尘万丈,注定是她的修罗场,她逃不开。
她硬着头皮带着荇草跟在长青身后。
等到了颜缄的书院,迎面出来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他略显瘦削的脸庞,虽然清秀英俊,但双目微沉,眉心隐隐锁在一起,看起来便显得十分阴郁,这是个满腹心事的少年,不得志,沉闷,寡言,容易走极端。
这是她前世的父亲颜朝。
颜朝目光冷淡地瞥了眼颜筝,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嫌恶的弯度,「父亲让你进去。」
他将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筝对颜朝,年幼时曾经期盼过的父爱,可到长大后,便只觉得是个莫大的讽刺,就算转世重生,她对颜朝的那份孺慕之情,早就已经淡如烟雨,随风飘逝了,如今他就只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和颜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生死,她或许还会为他动容,其他的事,她都懒得再理会了。
她也深情淡漠地颔首,然后进到屋中。
颜缄笑着让她坐下,「今日散朝后,皇上请我去了御书房谈话,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他表情温和,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但比之前世时的真心疼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颜筝微微垂头,低声回答,「昨日咸宁长公主设花宴,女儿听说安雅公主有危险,便自动请缨替公主射下了捣乱的红狐。」
说到红狐,她忽然拍了拍脑袋,惊声道,「呀,红狐!」
昨日她分明问景王和安雅公主要下了那只敏感又受了伤的小狐狸,可临走时太过匆忙,竟然忘记了带回来。
她忙将将昨日的事简练地说了。咬着唇颇有些懊恼地自责道,「那小狐狸受了伤,我原该带它回来好好养治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就忘记了,我记得景王走时并没有带走它,想来泰国公府的人会留着它的。可是……」
她忍不住就像从前一样,双手攀上颜缄的臂膀,轻轻摇晃起来,「爹。我要是现在去要,泰国公府的人,还会给我吗?」
颜缄还从来没有被女儿这样亲昵地对待过。脸色微微一愣,随即目光里却多了几分闪亮的光芒。
他笑着轻抚她手臂,「傻瓜,景王既说了要给你,泰国公府的人怎么会没下了那红狐?你放心。等会我便派长青亲自替你要回来。」
长青虽然是个长随,但这些年来跟在安烈侯左右,做的都是大事,替颜二小姐去要个小狐狸,这显然是大材小用之事,不过是为了显示颜缄对这个女儿的重视与疼爱。
颜筝脸上的笑容便明媚起来。哪怕隔了三十年,身份悄然转变,但她仍然能与眼前这个男人这样轻松而自然地相处。真好。
颜缄见她欢喜,也更开怀了些,他哈哈大笑说道,「没有错,皇上找我说的便正是这件事。」
他顿了顿。「你昨日救了安雅公主,免她受红狐所伤。这件事,皇上已经听景王说过了。恰巧最近皇上正在为公主甄选侍读,景王举荐,皇上便来问我的意思,我自然说好,安雅公主性情柔和,你去了帝宫陪伴她,也是件好事。」
他忽得目光一深,叹了口气,「廖氏如何对你,她从不隐瞒,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但她总是你的嫡母,惹不起就躲,与她硬碰硬的,没有任何好处。」
颜筝闻言一愣,随即苦涩一笑,「女儿知晓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心里的困惑却越来越大,廖夫人似乎抓住了颜缄什么把柄,否则,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三番两次地受制于她?看他神情举止,分明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可事到临头,却终究还是一句「惹不起就躲」。
颜缄顿了顿,忽然问道,「筝儿,你会射箭?皇上说,你箭法精准,能在十丈外射断公主的发丝,这,可是真的?」
他收到江南来的探报,晓得容氏这些年来的凄惨际遇,以这样的状况,能安然无恙地养大女儿,已经很不容易了,竟还让筝儿习得精妙的箭法,他有些疑惑。
颜筝轻轻一笑,伸出纤长细弱的手掌,这双手白玉无瑕,连个老茧都无,根本就不是练过箭法的手。
她眼眸低垂,「前些日子住在父亲的书院,看到有几把弓,便忍不住拿起来把玩了下,也不知道是女儿当真有几分天分还是怎样,竟很有几分准头,昨日情急之下,说起来,倒也是女儿鲁莽了。」
颜缄听了眼睛一亮,忽而纵声笑起,「天分?对,爹爹小时候也是如此,头一次拿弓就能射中靶心,看来家里几位兄弟都没有得到我的传承,筝儿你才是能够继承爹衣钵的那一个。」
长子颜朝虽然骑射都好,但对这些不大感兴趣,是个爱读死书的沉默孩子,也不大说话,与自己疏远得很,常常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次子颜晖生性顽劣,有些爱钻牛角尖,该示弱的时候不肯服软,该强硬的时候却又变成了个孬种,冲动自傲,偏是个付不起的阿斗,文不成,武不就。
幼子颜夕,年岁还小,娇气地很,莫说骑射,便连让他扎个马步都做不下来,廖夫人又格外宠他,想来也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
颜缄对三个儿子多少都有些不能继承衣钵的失望,谁料到上天竟给他送来个有天分的女儿,他一扫心底的疑惑,满心欢喜地拉着颜筝的手起来,「来来来,我们去东厢,替你选个弓,明日我沐修,若是天气晴暖,爹带你去校场!」
到了晚间,长青亲自将红狐从泰国公府抱了回来。
颜筝细心地发现,红狐受伤的爪子已经被人用鹅潢色的帕子精心包扎过了,她目光一暖,便对咸宁长公主的印象好上了几分。
她笑着谢过长青,又问了些明日去校场需要注意的事项。
长青久在安烈侯身边,对颜缄的心意揣摩个尽透,晓得这位二小姐在侯爷心里的地位一日重过一日,哪敢怠慢分毫?
他细细地将一应事宜说了,临走时,还善意地提了个醒,「西营校场在西山脚下,旁边是个猎场,偶尔皇族子弟也会过去围猎。」
时值十一月,皇城已经进入严寒,但好在绵绵不尽的雪期还未到来,贵族子弟想要狩猎,这时节正最合适,否则再冷一些,不只行动不便,积雪若是不化,那些兽物也都躲着不肯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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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不安于室 卷三 V第19章[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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