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儿紧贴在颜筝身后说道,「姑娘今日这般待我,就不怕我回去跟司徒侧妃告状吗?打狗还要看主人,姑娘看来是一点都不将侧妃放在眼里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姑娘不肯与我同住一屋。那便也罢了,但持诵时却必须要和我一道,否则我回去不好跟侧妃交差。还请姑娘体恤一下我们底下人的艰难。」
颜筝的脚步顿住,她回转过身,望着盏儿说道,「我不晓得你来时侧妃是怎样吩咐你的,但侧妃若要打发我。不过只是一道谕令的事,何苦要让你这样折磨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里透着七分犀利,「所以我猜,若不是周嬷嬷让你为难我,就是你自作主张,不论是哪一种,你都绝不敢回禀侧妃的,对吗?既如此,我必是要远着你一些的,难道还要送到你跟前,好让你欺负我吗?」
这话说得直白,又恰好说中了盏儿的心事。
盏儿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脸色涨得通红,「我一片好意,你却当成我要害你?好,颜姑娘,你的事我盏儿不再管了,这里的沙弥尼可以作证,将来不论你有什么事,都与我盏儿无关。」
她甩开颜筝,脚步大阔地径直往前走去,也不理会沙弥尼的唤声。
颜筝目光微挑,随即沉下眼眸,她一言不发,跟着沙弥尼去膳堂用过午膳,便自个拄着木拐四处闲逛。
显慈庵坐落于广莲山的后山,居高临下,纵览半个韩城。
她沿着山道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便到了峰顶住的一座小亭,这亭子几乎算是盖在广莲山的最高点,三面有栏杆,栏杆之外,却都是深不可见底的万丈悬崖。
饶是六月,整个韩城都被暑意遍布,但这里却十分清凉,颜筝觉得舒畅,便靠着亭柱坐了下来。
清风伴着湛蓝色的云天,偶尔有不知名的小鸟欢鸣。
颜筝难得有如此惬意,不知不觉便闭上眼睛休憩。
她刚昏昏沉沉有些困意,猛然觉得身后有一股大力要将她往下推,急急睁开眼睛抓住栏杆往后跳了两步,只听轰轰一声,刚才她倚着的半截栏杆已然顺着悬崖掉落下去。
颜筝大惊失色,急忙往安全的地方躲了几步,等了小半刻,才强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四下张望了一回,见这亭子四周都只是石头,连个藏人的草丛也无,便上前两步,扶着亭柱去看那断开的半截栏杆,之间截面整齐利落,像是被利刃割开的一般,并不是木材腐朽脆烂才断掉的模样。
她心下大骇,晓得这是有人存心要害她性命了。
此时一股山风卷来,将地上的许多小石头吹落,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动静,颜筝不敢多留,便急急地顺着山道往回走。
她一边走着,脑中却也在飞快地旋转。
联想到盏儿诸多奇怪的言行,她不由茅塞顿开,心中燃起一股怒意。
盏儿是故意要惹自己不快的,也是故意要在众多沙弥尼面前说出那番话来的,只有这样,她若不幸遭遇意外,盏儿才能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
没有错,是她颜筝不乐意让盏儿相陪的,盏儿只是个奴婢,自然做不了四季园姑娘的主。
就算颜筝遭遇了意外,可旁人不会疑心到盏儿身上去,只会说,是颜姑娘不听劝,非要自个一个人独自闲逛,这不出了事也没有个帮手,这是活该了。
原以为盏儿不过是受了司徒侧妃的命令。刻意为难她一回。
谁料到,盏儿要的,却是她的命。
她不晓得盏儿此举是否司徒侧妃指使,但她和盏儿无冤无仇,想来,若非领了上头的意思,盏儿也没有必要去害她。
司徒侧妃当真要弄死她,何其容易,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难道是为了司徒锦吗?
她心里想着。司徒侧妃未免也太多虑了,她和司徒锦之间四年未见了,四年前她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呢。就算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但那样小的年纪,又能生出什么样的感情来?
但不论如何,司徒侧妃还是向她伸出了恶鬼之手。
韩王府后院的掌事者要她死,她不可能再回去。所以她这回必须要离开,安全顺利地离开,永不回头。
颜筝掩下心中惊涛骇浪,目光里一片肃杀清冷。
回到禅院,盏儿面无表情地问道,「姑娘去了哪。怎么吃完午膳就不见了人影?我还和沙弥尼们寻了姑娘一回,就生怕出了什么事。」
她冷哼了一声,「下回姑娘要是再乱逛。若是不想跟我说,也请和庵堂里的沙弥尼说一声,否则的话,若是出了事,你让我和妙莲师太。该如何回禀侧妃去?」
盏儿对方才的事,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可她口口声声说「若是出了事」,这就泄露了她的秘密。
身边藏着一条随时会撩出毒牙的蛇蝎,颜筝有些不寒而栗,但她没有将自己的厌恶和焦虑露在脸上,只是冲着盏儿不冷不热地笑了笑,就进了禅堂盘膝打坐,默默念起了心经。
一篇念诵罢了,她徐徐睁开眼,心里想道,原本她还害怕盏儿会被她所累,所以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走,可现在盏儿露出了凶恶的面目,她又何须再顾虑这样的人?
她垂头咬了咬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显慈庵和广莲寺之间有一道铁门,白天是不落锁的,穿过这道门墙,便是塔陵,塔陵之后,坐落着大师们的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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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不安于室 卷二 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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