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臻王府中却炸开了锅,余战已经砸了王府里第八只花瓶,第十盏茶盅,手中握着许久未用的三尺皮鞭,团团在屋中咬牙切齿,下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进屋来,只怕主子一个心情不好手滑,自己就要丢了命。
梁国成到得正是时候,与余战关在屋中一阵密谈後,臻王终於邪火初散,在府库中好一阵挑剔,兴冲冲去了城西的天宇阁。
梁国成说得不错,堰丘、绍渊,自己不需选定一方,都拉拢过来,届时太子之位还不是自己囊中之物?
天色已然不早,天宇阁内一派竹声清净,莫怀臣一身月白丝袍,飘洒立在院中相迎,余战进了石门,回身笑咪咪地拍拍掌,身侧便鱼贯擦过他这次送来的珍品。
一株三尺余高的金玉八宝珊瑚树,流光溢彩,濯濯耀眼。
一匹追风骏马,漆黑如夜,目间一颗白星,顾盼如龙。
更有两位双生妖娆的舞娘,几乎半裸着盈盈碎步,一般的水蛇细腰,双份的婉转婀娜,宝石色的眼珠儿流转含媚,好不撩人心醉。
余战自然得意,「这是本王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莫相笑纳!」
「噢?」莫怀臣不过淡淡地,眸心点过那两个水火娇美的舞娘,都无半丝波澜,声气也不紧不慢,「王爷好意,怀臣心领,如此大礼可不敢当,请内厅一叙!」
果然只是叙一叙,莫大丞相礼貌周全无懈可击,坚辞了余战的厚礼,开口谈谈天气,说说历越景致,甚至还赞扬了禹华的美食,出口成章一副风流雅士的倜傥,却不沾半分要紧的实质,关於和亲更是只字不提。
余战想要跟着将就一次学识渊博,却几乎噎成了结巴,他急着来没用晚膳,饿着肚子与莫怀臣磨性子饮茶,没一会儿,越发心抽筋手发抖。
三弟近一月以来咄咄逼人,几乎将他挤兑得无路可退,如果那个凌王提供的消息不错,余非的背後,正是这位优雅俊美的冷面丞相,而凌王的突然卧病不起,据说也和他脱不开关系,他如此摆布明着偏帮三弟,莫非已经认准了惠敏公主的和亲人选?
余战咬咬牙,不,他,决、不、允、许!
索性不再绕弯子,直道:「惠敏公主温柔美丽令人倾倒,本王对她一片真心,希望莫相能为本王说合说合,若得大人相助,事成之後本王必有重谢!」
重谢?名利财富,还是女人?
莫怀臣不过勾唇笑了,讥诮间依旧悠然如春风,「本相不过一介臣子,怎配擅定公主的终身大事?惠敏公主此次来访也是为了寻一个合心之人共度一生,先合心,後才得如意,王爷您说是不是?」
余战懵懂点头,其实根本没听懂,後来垂头丧气地告辞回府,左思右想想得岔了,琢磨着莫怀臣的意思,是要他先在李娉身上下点工夫,半途一拍大腿,连声催促前面的车夫,「停,去司马府,不,等一下,去请司马大人,说老地方见面。」
「是。」侍卫领命而去,余战先到了「瀚食轩」,没有三刻工夫,门便「吱呀」开了。
余战殷情起身相迎,「这个时候将司马大人拽出来,弟妹不会怪我吧。」
这话说得亲密,进屋的魁梧男子紧着拱手,却也虎虎生风,「臣不敢当,王爷深夜召唤,有何急事?」
余战上次许了他兵部尚书一职,只等自己的亲外公年底致仕之前保举引荐,以司马性德如今威望,自然可顺利接任,司马是个聪明人,当即立誓追随,他还手握调动城外御林大军的虎符,对如今的自己更是意义非凡。
既然是自己人了,他也懒得罗唆,「今晚请性德来,一来为了喝喝酒,二来是想问问你,这些日子陪着惠敏公主都做了些什麽,余非又做了些什麽,本王想知道一切。」
「原来如此……」司马性德思忖片刻,挑着要紧的几件事儿讲了,余非无非是去得勤一些,当着人卖弄几分文才风流,邀请了李娉几次,她只有最初一次推不过才勉强去了,看似娇怯腼腆,但并不容易亲近。
余战听得直皱了眉,「她看来很怕男子,那本王要如何才能接近她呢?」
司马沉吟了一会儿,双目一亮,「臣记起一件事,其实要感动李娉,亦应不难。」
「噢?」余战不禁欣喜地倾身,「快讲!」
第三日,倾瞳估摸着莫怀臣身上的「冰魄」已快化尽了,就不赶急,午後才悠闲地踱去了天宇阁。
路过东阁雕门,却发现了无数移植的鹅草,青绿的草色从惠敏公主的门口延伸了一整片泥圃,一时有些意外,问起柴青,才知道是余战连夜派人大动干戈地寻来,远近望去翠竹竿竿,下头却是丛丛茸茸好一派野风。
李娉却最宝贝一株在青花瓷钵中单独栽种的鹅草,说是每天都会亲自守着浇水。
今天李娉又跑到城西山里去了,最近她似乎是上了瘾,总是天才亮就往外跑,到天黑才回来,也不知是为了躲避余非、余战,还是为了其他原因。
倾瞳远远瞧过她,那个怯怯的女孩子如今晒得肤色轻红,眉间嘴角都含着明媚的阳光,倒十分开朗的样子,山间远足对健康果然有益呢。
指尖触着那柔玉的叶,细腻的草叶痒痒地搔人,也快吐尽了最後一丝绿,在风间颤巍巍的,她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错漏了什麽事情,才欲详细追究,有人从背後行来,温凉的掌心握住了她的指,静淡语调似乎带点埋怨,「怎麽不进来?」
倾瞳心间一叹,唇边却先溜出一句戏谑,「这边多出这麽一大片东西,还不许我逛逛?怎麽,这一会儿工夫,丞相大人就等不及了?」
「你……」莫怀臣难得俊面泛红,乾咳了一声,直接拽着她往外走,倒应了一声,「是,我等不及,成了吧?」
听说她到了,外头竹声也不清净了,天宇阁能有多大,李娉又不在东阁,她一个人难道一根一根数竹竿去了?等了又等,却是按捺不住,便起身来寻她。
剔透的薄光下,却见她通身莹芒,待在一片野草重碧中若有所思,那样垂首漫然的模样,好像一曾不受打扰的竹歌世外的幻梦。
他淡立良久,一点一点的,胸口积年的郁痛更甚了,似乎见她多一次,就加倍的疼,加倍的涩,好似一把来回磨挫的刀,生生矛盾着拉锯自己的血肉。
明晓得不可不可,却是越来越舍不得,也不舍得。
今日,明日,後日……他不知还能有几次这样放肆地凝视,纵情牵过她手的机会,匆促直觉到掌心里顺从的温度,才稍微放松地浅勾了唇角。
他不放手,现在无法放手。
缱绻白衣无言,不过扑到她迈开的脚边,浪花一般凝净无尘。
身後的清音却故意调侃,「我现在可是男装,叫人瞧见岂不糟糕?」
白衣淡凛,登时滞住了空气。
男宠,流言,那悲惨艰辛的黑色过往是这个孤傲男子的禁忌,自他大权在握,凡是敢擅言此事者,都死了,死得都极惨。
那段胸口永远淬毒的隐痛,谁也碰不得。
回首,俊雅眉宇间漾起似有若无的愠意,「看到又如何?」
倾瞳偏不怕死地偏了脑袋端详,忽然自如轻笑道:「能如何,我自然让人误会到底,索性你也认了吧,这样,不喜欢吗?」点漆眸子一瞬肆无忌惮,反挑衅地握住他的手,相交十指都好看修长,就那麽扬起在两人之间,「不喜欢我便放了!」
她作势欲甩开,手边却是一紧,被那人一扯揽入怀中,戏语和着竹歌暖暖拂面,「你不在乎,我自然认了。」
「大狐狸!」她望着他放大的俊颜,慌张地微张朱唇,漆仁在光中剔透无尘。
静寂的深眸轻虚了些,漾开一环环溺死人的温柔,他却加深着那个缠绵的拥抱,鼻音轻扬,「嗯?」
心如鼓噪。
不是为他如此地接近,而是因为他此刻那般毫无防备的神情没有怀疑、怨恨、深沉或冷漠,他不过放松地带点疏狂,眸光清澈一如少年。
这样一张面孔呢,彷佛笑过几世春残梦尽,仍如青玉沐着月辉,令人不禁想亲手去触碰感知,那般温润的容颜後头,可有能被燃透的心扉。
真的抽手抚上他的眉宇,斜飞的眉写意地直入鬓间,顺从在纤纤柔荑下,他似被她十指吸引着,一点点靠近,快要触上她湿润的红唇……
「咳咳……」旖旎的空气登时被打乱了。
倾瞳窘得猛一把推开与自己分享唇风的男人,发觉大狐狸的面上飞快闪过一丝郁闷神气,再去瞧那个打破气氛的倒楣人,柴青远远站着,局促地盯着泥地,好像地上能数出几朵花儿来。
某人果然语气不善,「你最好有要紧的事儿。」
「长平王到访。」
「嗯。」莫怀臣顿了一顿,皱眉道,「前厅奉茶吧,本相就去。」
「你有事,那我先走了……」
方才这般暧昧,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柴侍卫你保重!
轻飘的袖角却被拽住,「何必急着走?去书房坐坐吧,我去去就来。」
倾瞳一时倒记起了袖中的东西,「哦」一声随柴青去了书房,坐在窗边慢悠悠地饮那盏清茶。
窗外夏岚簌簌,她无聊地摊开袖中匣子,里头疏散的通共二十颗丸药,粒粒赤红,专克难医的寒症,师父当年用了所有手头的火焰花为二姊所制,二姊几年发作一次的轻疾,每次都靠它抑制。
她却晓得这良药对於大狐狸并无大的功效,可是她不得不将这药送来给他,因为从小到大一直将自己当做仇人的二姊如此拜托了她。
昨日午後她们静然对坐良久,直到暮色降临人面模糊,前尘如风呼啸,那些过往的仇恨龃龉,渐渐变得稀薄,对面的人却无形间越发爱恨难辨,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不过似乎也无须再多言。
二姊忽然柔柔启唇,「以前的事,我不会说对不起,以後,你敢连累杜家,我一样不会留情。」
「……」
杜卧云站起来将那盒药交托她手,「我要走了,这个帮我转交吧,替我谢谢莫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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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 中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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