钵兰收到衣裳时,只静静的向蔡氏派来的婆子道谢,没多说什麽。
是夜,她挑灯把衣裳摊在案桌上,看过整套衣服後,拿起针线筐的剪子就照自己的心意裁剪起来。
她是不得宠的庶女,身边的丫头是嫡母派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凡事若不靠自己,就会永远处於捱打吃亏的分,她虽然没有出色的女红,修改一身衣服还不至於太为难。
很快到了文联盟会赴会的日子,钵兰自己将衣服穿了,想说为着父亲的脸面好看,簪上一支素雅的兰花纹银簪,配戴妥当,又画了个淡妆,就见五丫匆匆来报,说老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钵兰放下篦节,转身朝外面走。
「小姐,那麽大的场合,你都不会紧张吗?」五丫是个有话就说的,也不会看场合。
她心里忐忑得很,光想去文联盟会那许多勋贵人家聚集的地方,不管主子还是她这丫头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不过,看着小姐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为什麽,她的心好像也定了些。
耳东昇借来的马车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华丽宽敞,但比起街上雇来的马车又强上不少。
耳东昇看见打扮过的女儿,颇感欣慰,他这女儿平常没打扮,看起来便平凡不起眼,但一打扮起来,还是不错的。
父女俩上了车,耳东昇的小厮和五丫自然是只能坐车辕上了。
一路上,父女俩都没什麽说话,钵兰静静的靠在车厢上,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看风景,不发一语。
耳东昇倒是不以为意,自己这女儿素来安静,要不是平常还喜欢捣鼓些老东西,他这做父亲的还真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性子。
像这回带她出门,她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孩子按说见过最大的场合也就是亲戚家的喜宴了,即便是喜宴,有父母在,她只需躲在父母哥哥後面就可以。
可那文联盟会与会的人可都是权贵和懂古玩的内行人,见多识广,人面广阔,他一个小商人第一次被介绍给大家的时候,想到那种场合,还心跳如鼓,脚下发软,现在兰儿却是神态自若,一点也没有他这父亲的紧张感,小小年纪,能有这份镇静,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敢了。
他们到附近时,前面已经被其他马车挡住,过不去,於是又候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盟会大门。
盟会门口站着几个人,一个负责招呼,一个收柬,一个登记,一个领客人进去。
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见有人来,便笑着过来寒暄,然後再派下人把他们领进屋里。
绕过影壁,穿过一个院子,便是盟会厅堂,他们父女二人停在堂前,等领路的下人进去通报,出来道「有请」,这才领着他们进去。
此时厅堂上已经有许多人,有的立着,有的坐着,正三五成群热热闹闹的说着话,见耳东昇领着钵兰进来,有不少人朝他们望来。
「兰儿,你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悉,那边的长条案桌上有的是信远斋最出名的秘制酸梅汤和从宫里出来秘方制的果脯,你拿点东西到姑娘堆里去,爹去和几个友人打招呼。」
这些个文人学士、达官贵人到文联盟会来交际应酬,还要一年四季都能嚐到宫廷风味,於是他们将宫里制作的蜜饯如桃脯、杏脯、沙果脯、苹果脯、蜜饯红果、榲桲、冰糖梨糕和秋梨膏等秘方逐渐传抄出来,由信远斋制作,供他们食用,因此与会的人既能看见文玩书画,互相交流评监,又能嚐到宫廷果脯蜜饯,满足了雅兴,又享了口福。
【第二章】
出门在外,男人说话,是没有女人置喙余地的,钵兰知道父亲带她出来,是补偿她被夺了未婚夫婿之痛,想让她见识一番,於他也算弥补心中几分亏欠。
「是,爹。」她施了一礼,眼观鼻,鼻观心的退到长案後面去。
长案後面设了许多桌椅,会来这种地方的多是男人,女性不多,年长的一群,年纪小的小姑娘则围在一起,而且看起来都互相熟识,有的上下打量她那身称不上华丽的衣着,又听说她是小商人的女儿,便一副没兴趣和她说话的撇开了脸。
她经过时,那些个富家太太夫人堆谈的是家里的琐事和自家老爷是不是又升官发财了,小姑娘们聊的是穿衣打扮,说京里如今流行什麽款式,哪家女子率先穿出潮流来,谁又嚷嚷她也做了一套……诸如此类。
至於那些男人堆则争得面红耳赤,讨论的是茶器、茶事、茶书,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口沫横飞的高谈阔论起他在寒山寺曾见过僧人以香枫嫩叶入甑蒸之,滴取其露,以枫露入茶,如何闻之清香馥郁,没齿难忘。
钵兰寻了一处坐下来,有人上了茶,她啜着茶,观察四周,自己这年纪和那一群人都合不来,夫人堆,她稍嫌稚嫩了些,姑娘堆,她又年纪大了些,而且会来这里的人一个个自视甚高,应该也是不屑来和她搭话的。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从楼上下来一个举止不俗,宛如一茎静植莲花的男子。
几乎是瞬间,屋里声音都静歇了下来。
这男人生了副绝好的皮囊,容貌出尘,眼波熠熠生辉,如泉水上跳脱的光亮,他身上的袍衫素袖飘逸,彩裾似霞,从她的角度看去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
众人蜂涌而上把他团团包围,就连夫人堆和姑娘堆都蠢蠢欲动,听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原来他就是这文联盟会的会主滕不妄。
只见滕不妄不疾不徐的开场寒暄,言谈幽默,侃侃而谈,这人她粗浅的听父亲提过,是个才华洋溢的少年公子,出身鄱阳神秘大族,也曾游历天下,言之有物,在兄弟间行五,人称五爷。
钵兰忽然觉得,爹的话有那麽几分可信,如此清俊的外表下,配上丰富的学识,广博的见闻,这个男人的确出色得紧。
也的确,说到商人,通常会给人投机钻营的坏印象,但是古董商人不同於其他商人,他们是文化人,是文物专家,通晓古今,学识渊博,因此可以说是学者、专家、商人的统称。
气氛热络,男人们也开始互相切磋或是拉着手谈生意,几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应该是文联盟会的老人了,端着身分的围着滕不妄,评论起国家大事,只见这位会主始终挂着淡笑,不参与,不制止,然後很快被几个锦衣华服的人拉走,然後又是争论和辩论。
而他,还是没有半点身为主人该有的殷勤和热络,只是聆听,点头或摇头,真逼不得已,才开金口说道个两句。
还真是个惜话如金的男人。
此时,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排开众人走了出来,胳臂被一个清丽的女子搂着,一阵环佩之声清脆响过,百合香气随之钻孔入窍,拂之不去。
这人,钵兰不认得,不过经常在文联盟会进出的人多少都知道他是谁。
娄春秋,太史令的公子,生性风流,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最近在秦楼楚馆里看中了一个清倌,也就是搂着他胳臂的这个清丽女子。
女子十分年轻,十七八岁年纪,鸾髻堆云,眉如秋水,风姿绰约,肌理细腻,骨肉停匀,高挺的鼻子和娇艳的嘴唇,气质脱俗,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里,有如深谷里独自绽放的幽兰,令人见之难忘。
两人来到滕不妄的面前,女子盈盈下拜见礼,男子拱手作揖。
「五爷,不用本公子介绍,你也听过抚箜篌出名的清倌花魁水仙吧?」
「如雷贯耳。」滕不妄虽是笑着,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水仙对滕不妄却是惊为天人,慢慢抽开搂着娄春秋的手,摆出我见犹怜的姿态。
只可惜,滕不妄却是再多看她一眼也不曾了。
娄春秋倒是一派坦然笑脸,「五爷也知道我爱热闹,哪里有趣,我就往哪去,今日文联盟会难得开门,公子我近日得手一幅董源夏山图卷立轴,想请五爷监定监定。」
这是当众赤裸裸的试验滕不妄的监定能力和显摆了。
这古玩文物品类繁杂,真假杂糅,难以分辨,上下几千年来真真假假的仿品赝品多不胜数,若运气好,有眼力,有路子的买卖人,碰运气也能发财,但对另外一部分人则是劳累辛勤的行业。
娄春秋出手阔绰,对古董就是个门外汉,半点不懂,出钱买下山水画,为的是想在美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财力和眼光,纯粹为博美人一笑。
文联盟会里多是长安城里有名头的文人雅士,只要滕不妄铁眼确认,金口一开,这幅董源夏山图立刻就能水涨船高,坐地起价再卖过一手,不愁能赚个盆满钵满了。
滕不妄还未答话,一个八十岁以上的老年书画监定家便跳了出来,他中气十足的嚷道:「杀鸡焉用牛刀,各位同好都知道老夫对董北苑情有独锺,一生精钻五代南唐山水,老夫敢自负的说能评董源,唯我李文田。」
这李文田是古玩老行家,也是长安松竹斋的东家,自吹自擂董源的画他见多了,不用看,用手摸也能摸出个真假来的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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钵兰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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