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的味道又苦又怪,阿竹嘴里淡得没味,但仍是被苦得差点吐了出来。她是个健康宝宝,只除了五岁那年遇袭被冻坏了身子喝了一个月的药外,其他时候都是健健康康的,连药丸都不用吃一粒。可是现在,这场病来势汹汹,真是应验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的说法。
阿竹看了眼柳氏红肿的眼睛,换了好几次气,终于将那碗药汁喝完了,赶紧就着钻石端来的清水漱口。
柳氏用帕子为她试试嘴边的水渍,又喂她喝了一些稀粥垫垫肚子,方将她扶到床上,柔声道:「这药有安眠成份,你若是想睡便继续睡。」
阿竹的眼皮有些睁不开了,仍是道:「娘你去休息吧,有齐妈妈和钻石她们在这里伺候着就行了。胖胖乖,不要哭了……」她头晕目眩地撑起来,在小胖子脸上亲了下作安抚。
终于求得亲亲的小胖子又窝回娘亲怀里,不再像只小动物一样求亲亲求摸摸了。
不过一会儿,阿竹便又睡着了。
柳氏摸摸她仍有些烫人的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作娘亲的错觉,只觉得女儿那张圆嘟嘟的胖脸都瘦出尖下巴了,心头更是难过。
「夫人,您在这里守了几天了,也去歇歇罢。」刘嬷嬷心疼地道。
柳氏苦笑一声,说道:「养儿方知父母恩!没有生他们两姐弟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世间会有这么两个小人儿会活生生撕扯着我的心,见不得他们有丁点的不好。阿竹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真是要撕坏我的心肠似的。」说罢,想到阿竹这几天昏昏沉沉地睡着,又想掉眼泪。
刘嬷嬷红着眼,其他丫鬟也偷偷地扭头抹泪。
刘嬷嬷又劝了会儿,在太医过来检查,说阿竹已经开始降温了,柳氏方放下心来,同时也感觉到满身疲惫,让人将儿子带去歇息,她为床上的女儿掖了掖被子,扶着丫鬟的手起来。
这时,丫鬟掀起帘子,高氏和方嬷嬷走了进来。
方嬷嬷是代老太君来探望阿竹的,高氏倒是每日都会抽个空过来看一眼。这也不容易了,正是年底最忙碌之时,她要主持靖安公府的中馈,要忙的事情一大堆,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能挤出时间过来一趟,让柳氏心里极为感激。
「听说竹丫头刚才醒过来了?」高氏欣喜地问道。
柳氏憔悴的脸庞因为女儿的清醒而振奋了几分,笑道:「是啊,刚喝了药吃了些东西,又睡着了。」
高氏听罢,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方嬷嬷也喜道:「人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老太君也能安心了。」
柳氏愧疚道:「为了这事惊动老太君,我们真是过意不去。老太君年纪大了,实在不应该如此再劳心劳神。」
又说了会儿的话,高氏和方嬷嬷到床边探望了眼阿竹,便相携离开了。
腊月二十七,宫里终于封玺了,各大衙门也开始放年假。
吏部衙门里,严祈文和几位同僚说话整理着案桌上的文件,正准备下衙离开时,这时他们的上峰吏部侍郎陶幕走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青山,听说令府姑娘生病了,现在可是好了?」
青山是严祈文的字。
严祈文愣了下,虽不知道上峰为何突然关心起他家女儿来,仍是回道:「刚才府里打发人过来,说小女早上已经醒了一回,只要醒来,太医说没事了。」说罢,近来略带憔悴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颜。
其他的同僚早已知道严祈文爱女如命,也知道这几天靖安公府的三姑娘得了风寒,病情来势汹汹,为此他愁眉苦脸了几天,现下听他这么一说,自然纷纷恭喜他。
等众人离开后,陶幕便对严祈文道:「令千金是个有福的,方能如此快地恢复。」
严祈文心中打了个突,不过仍是感谢了上峰的关心。
当衙门正式下锁后,严祈文忙带随从回家。刚回到家里,便听到下人说妻儿都在女儿房里,又马不停蹄地赶向女儿的院里。
进了屋,便见妻子正在喂女儿喝药,儿子紧紧黏着床前的地方不放,仿佛又怕姐姐像前几天一样睡着不醒。
见到他,阿竹的眼睛亮了亮,叫道:「阿爹!」
严祈文见她虽然精神虽不好,但声音却亮堂,心里高兴,哎了一声,便坐到床前,摸摸她的头,心疼道:「才不过几天,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阿竹精神不太好,仍是笑着,伸手弹了下弟弟的额头,让他离开远点,免得将病气传给他。
喝了药不久,阿竹又开始昏昏欲睡了。严祈文见状,便吩咐她好好休息,抱起不肯离开的儿子,带着妻子一起离开了。
刚回到正房不久,外院的管事王嬷嬷让人搬了个箱子过来,还有一人手上拎着个用黑布罩着的鸟笼,一时间有些不解。
王嬷嬷脸上堆着笑,说道:「二老爷、二夫人,端王府管家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给三姑娘,这里还有两只惯会学舌的鹦鹉,可逗趣了,说是给三姑娘解闷儿。」说着,一脸与有荣蔫的模样,仿佛端王府给她自己送东西一样。
严祈文和柳氏都愣了愣,柳氏若有所悟,严祈文则是想起了今天上峰陶幕打听阿竹病情的事情。
「端王殿下怎地会给阿竹送东西?」柳氏仍是习惯问一问。
王嬷嬷谄媚地笑道:「听送东西来的端王府的人说,端王听说三姑娘病了,便送些补品过来给三姑娘。又担心三姑娘养病时无聊,便送这两只鹦鹉过来给三姑娘解闷儿了。端王殿下先前救过三姑娘一命,倒是没想到会对三姑娘如此上心……」话里话外,极为恭维。
严祈文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柳氏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先让人抬到库房去罢。这鹦鹉就送到三姑娘的院里。」然后让人拿了些银子赏赐他们后,便将人打发了。
等房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柳氏绞着帕子,抿着唇不说话,严祈文也拧着眉头,一时间无话。直到碧草过来询问可要摆膳时,两人方反应过来。
严祈文叹息一声,便道:「摆膳罢。」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夜话。
严祈文对柳氏道:「惠娘,不管端王是什么心思,咱们就权当不知道罢。或许端王也只是因为先前救过阿竹一命,与阿竹有缘,方才会关心一些。」
柳氏踌躇道:「公公和大伯那边……」
严祈文温雅随和的眸子顿时微利,说道:「父亲那边有大哥看着,不用担心。倒是大哥……端王现在已有二十,恐怕这一两年间也会成亲了,与咱们阿竹无关。而且咱们严家的女儿不会给人当妾,就算是皇子侧妃也一样。」然后又补充一句:「大哥明白我的心,断不会拿阿竹作筹码。」
柳氏沉默了会儿,方道:「妾身信得过大伯,大伯尊重夫君,断断不会惘顾夫君的意愿。但是……若是端王执意呢?」想到这里,柳氏身子都有些轻颤。她想起夏天在庄子时的事情,那时便觉得端王对阿竹十分上心,现在更觉得他好像在时刻关注着自己女儿一样。
柳氏与丈夫一样,并不奢望让女儿将来嫁得多高贵煊赫的人家,除了阿竹那性子不适合外,第二也不想女儿嫁给个妻妾成群的男人以后受委屈。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阿竹每次看着他们时,双眼亮晶晶的,仿佛他们夫妻二人才是这世间的夫妻模范,其他人都是污辱了夫妻这词一般。她隐藏得再好,柳氏也能看出她对世间男人三妻四妾这行为极端的厌恶,厌恶中又带了点倔强,仿佛若是不合她的心意,她宁肯做出什么事情来……
每每一想,柳氏便惊得魂飞魄散,心里越发的肯定,不要女儿高嫁,只需要嫁个能与她一生一世的良人,就如同自己的丈夫一般。
严祈文也同时想到了这点,顿时也没话了。若是端王执意,恐怕最先低头的是靖安公府,倘若阿竹及笄后,端王依然如现在一般受帝王看重,恐怕区区一介靖安公府不能阻止他。
半晌,柳氏又勉强道:「或许,端王只是关心阿竹罢了。以后的事情还远着,他们年岁相差得大,阿竹又胖乎乎的可爱,端王应该只是将阿竹当成个晚辈看罢了。」
严祈文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安慰之意,但现在也只能如此想了。
第二日,柳氏一大早去看了女儿,见她仍在睡,虽然仍有些低烧,但已经没有先前的恐怖,便没有惊动她,又去了春晖堂给老太君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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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妻入宅 卷二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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