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妻入宅 卷二 第七章

  丧事过后不久,天气越发的冷了,很快便到了腊月。
  进入腊月后,宫里却传出了太后身子不好的事情,使得整个京城的气氛又有些紧张起来。
  承平帝是个孝子,侍母至孝,自从太后身子不好,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未能起身后,他便处于一种随时火山爆发的状态中,每回大小朝会,那些朝臣都不太敢再啰啰嗦嗦一大堆话惹得他心烦,每回都是简言意赅,直接禀报了事。
  乾清宫里,又有一本奏折被拍飞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承平帝的咆哮声。那些朝臣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挨训,丝毫不敢反驳,免得又刺激到皇帝的某个爆发点。
  等承平帝终于挥手让他们下去后,众位大臣如蒙大赦般,说了几句恭敬的话,便打揖离开。
  承平帝揉揉疲倦的眉心,乾清官的内侍总管太监王德伟端了袪火的药茶过来,轻声道:「皇上,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太后娘娘想念端王殿下。」
  承平帝一怔,神色莫测地问:「太后想念小十?」
  王德伟忙道:「是的,慈宁宫里的江内侍亲口说的,太后先前和几位娘娘说话,突然就提起端王殿下了。」
  承平帝敲了敲御案,半晌方道:「既然太后惦记他,便宣端王进宫罢。」
  「喳。」
  慈宁宫里,除了若有似无的安神香外,还有浓郁的药味。
  皇后、贵妃及四妃皆坐在太后寝宫里,太后难得精神好了一些,靠着一个大迎枕而坐,一双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但是没人敢不仔细听,皆提起精神,以免自己错过了什么。
  「禹儿好久未来哀家这儿了,可是生病了?」太后问道。
  陆禹被勒令在府闭门思过一事,所有人皆瞒着太后,一是因为太后这一年来身体不好,需要安静修养。二是其中牵涉到安阳长公主,一边是亲女儿一边是喜欢的孙子,总不好让老人家为难。所以连安阳长公主也没有拿这事来烦她。
  皇后笑道:「母后放心,禹儿现在在宫外,很快便会过来了。」
  安贵妃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也奉承着:「禹儿素来知道母后疼惜他,所以近来只要有时间都会为母后抄佛经祈福,只盼着母后能长命百岁。」
  太后笑了笑。
  这时,德妃和贤妃同样心中一喜,她们分别想起了八月份时被圈禁的魏王和齐王。魏王为德妃所出,齐王为贤妃所出,两人为母亲,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的就因为犯了事被他们皇父就这般圈禁在府里?所以若是想要让他们出来,唯有太后能说得上话了。只是,这话不该由她们来说,得寻得稳妥的人才行,不然这痕迹太重了,皇上生起气来她们都遭殃。
  两位妃子心里飞快地琢磨着,面上却不显,依然一副恭敬地聆听的模样。
  很快陆禹便被宣进宫了。
  几位妃嫔避到一旁,陆禹坐到床前,温和地笑望着太后,将一串佛珠套到太后布满老人斑的手腕上,柔声说道:「祖母,这是孙儿派人去南海特地寻来的佛珠,已经拿去给寺里的高僧开过光了,愿这佛珠能保佑祖母长命百岁,要孙儿做什么都行。」
  太后摸着佛珠光滑的珠身,珠子呈现紫色,最为妙的是,每颗珠子上有着天然的白色纹路,仔细看罢,仿佛可见佛陀的模样。入手透着微凉,但很快地又感觉到一种温润的暖意。太后慈爱地笑道:「辛苦你了,可别累坏了自己。祖母活到这把年纪了,该享的福也享够了,什么都看过了,已经知足。」
  阿禹轻声道:「可是孙儿只有一位祖母,只要祖母一直安好!这些日子以来,孙儿虽然在外面,但一直惦记着祖母,前阵子孙儿与诸位皇兄去探望七皇兄时,皇兄们还提起了祖母呢。」
  这话说得朴素,却让太后极为欢喜,不过又有些疑惑道:「对了,哀家很久没见魏王和齐王了,这两个孩子呢?」
  陆禹便不说话了。
  贤妃和德妃互视一眼,同时低下头,按捺住心里的喜意及复杂。她们没想到会是端王主动提起,他到底想干什么?
  乾清宫里,承平帝听说太后想见魏王和贤王,顿时一愣,仔细问道:「怎么回事?端王提的?」
  王德伟不敢乱说,便将江内侍的话重复了一遍。
  承平帝背着手,在殿内走了几圈,方道:「去宣魏王和齐王进宫!等探望完太后,就叫他们滚回自己的府里。」
  王德伟「喳」了一声,躬着身体退出乾清宫。等出了殿外后,迎着冷风,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忖刚才皇上的声音里似乎没有多大的怒意,应该没有生气吧?
  不说朝廷中的风云,只说快要过年时,阿竹却生病了。
  原本只是感染了小风寒,却没想到会由小风寒变成了来势冲冲的高烧,可将柳氏和严祈文给急得嘴上都冒泡了。
  阿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脑袋里一会儿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建筑,一会儿是满地血腥断肢残体的冬日树林,一会儿又是父母家人交错的笑脸,甚至还有各种自己幻想出来的妖魔鬼怪扑倒她……各种画面在脑袋里翻转不休,仿佛要将几辈子的记忆都轮翻地回想一遍,撑得她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生病了,而且是高烧,脑子都有点儿烧糊涂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么多的往事。
  这种情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她模糊地听到了母亲低低的啜泣声,还有胖弟弟嚎啕大哭,方恢复了正常的思绪,勉强睁开眼睛。
  「娘……胖胖……」
  抱着儿子坐在床前抹泪的柳氏听到这首虚弱的唤声,顿时惊喜地看向床上,却见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儿半睁着眼睛,涣散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
  「阿竹!你醒了?」柳氏惊喜地问道,伸手摸了摸她瘦了一圈的小脸。忙将怀里的儿子放到一旁,叫来丫鬟端了白开水过来扶她起身,喂她喝些水。
  正窝在一旁哭的小胖子好一会儿才发现母亲已经将自己放到旁边了,泪眼朦胧地看过去,见到姐姐正被母亲扶着喝水,顿时嘴唇微抖,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爬上床扑到阿竹怀里。
  「呜哇哇,姐姐……」
  阿竹本来就虚弱,脑子一团糊涂,刚醒来还分不清东西南北,被个小胖团这么一扑,顿时觉得自己又要升天一回,难受得紧。连带柳氏喂她的水也洒了些在她衣襟上,急得柳氏手忙脚乱。
  旁边候着的碧草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抱起小胖团,安抚道:「少爷,姑娘身子正弱呢,您不能压着她,她喘不过气来了。」
  小胖子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挂着泪,呜呜咽咽的,看到姐姐虚弱的样子,又扁了下嘴,不敢再扑了。
  一会儿后,柳氏让人拿了干净的衣服帮阿竹换上,见她恹恹地躺在床上,半睡不醒的样子,嘴唇苍白干躁,起了一层死皮,心疼得不行,赶紧又叫干鬟去倒杯温开水过来,用干净的棉布沾水为她滋润干躁的唇。
  「姑娘的药煎好了没有?」柳氏边照顾女儿边问道。
  旁边捧着盆具的钻石忙道:「夫人放心,翡翠说已经快煎好了,一会儿就会端来。」
  阿竹觉得自己很想再睡一睡,但看到母亲憔悴的脸色,还有像个小动物一样还在呜咽中的弟弟,赶紧打起了精神来,声音自干涩的喉咙挤出来:「娘,我没事……胖胖,不要哭了……」
  柳氏嗔怪道:「还说没事,你已经连续昏睡了三天了知不知道?总是反反复复地发高烧,时睡时醒,太医都说若不下猛药,温度降不下来……」说罢,眼泪又落了下来。
  阿竹脑子还迟钝着,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话,见她掉眼泪了,越发的急,而胖弟弟也像小动物一样呜呜咽咽的,伸着胖手过来求抱抱求亲亲求摸摸。
  幸好,翡翠这时也端了药过来了。柳氏忙止住了泪,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见还有些烫,便放凉一些,再喂她喝药。
  阿竹迟钝的脑子终于在要吃药时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先前感冒发烧了。若是搁现代,只需要去打个点滴很快便生龙活虎了,但是这里是一个小风寒都可以要命的古代,这种风寒发高烧,而且还是来势汹汹,可不将所有人都吓一跳,急得不行么?而且再这么烧下去,真的要烧坏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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