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福星 卷二 第十三章

  她故作深沉,一副老大人的模样,禾生被逗笑,眼梢扫过沈灏,见他难得地嘴角含了笑。
  明仪拉了禾生坐下,将篦子拿起,塞到沈灏手里,有板有眼地指挥:「我娘要篦发,都是我爹来,你们是夫妻,该你啦。」
  禾生闻言就要起身,往明仪额间点了点:「小淘气,历来都是女人做的事,哪能让男人来做。」
  沈灏一把摘开粘在身上的小十三,将她轻按回去,接了篦子,低声在她耳边笑道:「明仪说的对,我们是夫妻,理应我来。」
  还不是夫妻呢。禾生嘟嚷一句,脸上绯红。
  去了珠钗,一头乌发披背,捧了一捋,又细又软,似绸缎般乌黑有光泽。都说人的头发,能透出性子来。毛躁粗硬者,大多性急易暴躁,软细润泽者,则似温水般和吞。
  他的阿生,就跟山间溪水一般,静谧温吞,没有迅猛的势头,却能以柔和的脾性,一点点流到人心底去,待回过神时,全身上下每寸肌肤都已成了她的俘虏之臣。
  他一下下篦着,怕扯疼了她,数秒便要停顿下来问一次「疼不疼」,她的头发很顺,基本没有几处纠缠打结梳不开的,篦子一碰上,一梳到底,哪会疼。
  小十三吵着要过去,明仪一把扣住他,义正言辞地训导:「小孩子,要懂事,大人做事,不要打扰。」
  小十三不甘心,张着泪眼有了哭腔,明仪紧皱眉头,双手揽紧了他,「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掉什么眼泪!」
  她略带凶狠的语气,吓住了小十三,小十三一时间竟忘了哭嚷,呆呆地望着她,嗫嚅一句:「……姐姐……凶凶……」
  打个巴掌给个枣,明仪从兜里翻出花绳,柔了声哄他:「教你玩这个,可好?」
  小十三点点头。
  篦完发,沈灏牵禾生起来,缓着步子在她周身转一圈,对自己第一次的手艺很是满意。
  她伸手去拿簪子绾发,被他拦住,抬了脸,望见他勾嘴笑,手指伸来,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今日也不用出门,就这样披着罢,我喜欢得紧。」
  往后走两步,看她穿羽纱制成的外衣,宽袖垂到地上。衣裙上印着雪,与泼墨般的乌丝相衬,透出天真无邪的净纯气质,抬眸浅笑间即可取人心魂。
  明仪睃眼去看,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二堂哥,竟笑得这般开心,抚掌唤了小十三,嚷道:「你看,堂哥痴了!」
  小十三顺着她的话喊:「痴了痴了!」
  沈灏不作理会,凝视着眼前的美人儿,舍不得移开心,恨不得多瞧几眼,刻到眼皮上,闭上眼来也能看到才好。
  午间用完膳,下午陪着玩荡秋千,翻花绳,期间小十三吵着说要学字,便又摊了笔墨。
  三岁的小孩,连笔杆子都不会握,偏生好动得紧,手上沾了墨,脸上身上都是黑渍,还甩了旁人一脸墨。
  近黄昏,两个小祖宗先是赖着,好说歹说终于肯走了,沈灏舒一口气,觉得这一天下来,竟比行军打战还要累。
  拿了引枕让禾生靠,自己低了身,枕着她的腿躺下,叹:「原来带孩子这般辛苦,各府里该为奶嬷加月钱。」
  禾生垂首,望见他阖了眼,确实是累到了。开口道:「小孩子都这样,吵吵闹闹才有活力。」
  沈灏捞了她手,往太阳穴边搁着,求她按按,道:「我小时候就不这样。」忽地又问:「你呢,小时候喜欢闹腾么?」
  禾生道:「顽皮得很,天天泥巴地里滚,有时候还带我弟上树掏鸟蛋,你若见了,肯定嫌烦。」
  沈灏摁了她手,往嘴边挪,亲了亲她的手背,道:「巴不得你在我面前顽皮,无论什么样子,只要是你,我就都喜欢。」
  禾生低眉顺目,烟视媚行。
  她的腿软,凑得近,女孩儿家身上的幽香往鼻间飘。沈灏垫着她的身子,翻过脸轻蹭,隔着纱裙,隐约可见及膝的云月小裤。
  身子燥热起来,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出去,「我派了人去接你的家里人,明日我们去秋狝,算算日子,秋狝归来正好能与他们相见。」
  禾生俯腰看他,长长睫毛一眨一眨,沾着道不尽的喜悦。
  「真的么?可是卫家那边怎么办?」
  他喜欢看她这样又惊又喜的模样,顾盼生姿般撩动人心弦。
  若可以,他情愿将全天下的珍稀都捧她面前,只要能瞧得她每天这副喜悦模样。
  「不出意外,秋狝一回来,圣人就会赐婚,赐了婚,卫家也就不能怎样了。我已在西敦街上买了处大宅子,等你家里人一来,便能住进去。」
  西敦街,那不是与大府卫家是街坊么!她轻推他肩,蹙眉道:「疯了不成,和他们家挨得近,大家东里西里的邻居,出门抬腿三四步就能撞见,多尴尬!」
  他反握住她手,微微直起上身,扬起下巴,趾高气昂:「怕什么,就是要和他们挨着住,以前因着你的婚事,你家里人也受了不少气,待见了人,只管挺胸昂首地走过去,眼睛都不用眨一下,自有我替你们撑腰!」
  禾生顿了顿,面容有些彷徨。忆起了以前的事,心里堵得慌。
  当初得知卫家娶她进府是为冲喜,姚家人东奔西顾地找了不少关系,为的就是能够解除这场荒唐的婚事。
  平民老百姓,哪能斗得过官,姚爹为此气坏了身子,躺在床上半个月没下地。可怜她好不容易托了人回家打探消息,使尽了身上银两,才从禁戒森严的卫家递出信,知道姚爹的病情。
  她去找卫二奶奶求情,希望能够回家探望一二。卫二奶奶却连她的面都不见,直接拒绝,那样冷漠的人家,她这辈子都不想与之沾上任何关系。
  但终究是要面对的。女子二嫁,需取得前夫族人的同意,拿了休书一封,才能光明正大地另嫁他人。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也不好听的。
  这回她要嫁的,是皇家之子,定是要各项礼数都周到齐全的。
  她试探地问沈灏一句:「圣人知道我是二嫁子么?」
  沈灏拢了她手往心窝处捂,眼里有迟疑,却只是一晃而过,抬眸已换做自信坚定的眼神:「他是圣人,天下之事无所不知,肯定是知道的。」
  禾生不放心,又问:「那其他人呢,德妃娘娘,还有六皇妃和景宁王妃呢?」
  她这话问得急,只因心里惶恐,怕好不容易交来的友人,因为她身份的事情,对她避而远之。虽然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灏蹭着榻子往上挪,挨她肩,两人半坐着,他高出她一大截。
  他侧过头,轻轻将她歪着想问题的脑袋往肩膀上搁,禾生顺从地靠在他肩头。
  「莫担心,所有的事情都有我来扛,你只需安安稳稳地做你的新嫁娘。」
  禾生「嗯」了声,知道自己再想也无用,闻着他衣上的熏香,忽地想起什么,问他:「上次我去找你用的香,外面香坊却没有的。」
  他歪了脑袋与她靠在一块,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一张一合,嗫嚅道:「干支香是贡香,每年只出半斛,圣人赏了些给我,你在外面自然买不到。」
  禾生蹭着他脖颈处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香气好闻得紧,不甜略带涩,却出乎意料地让人觉得置身十月的暖阳天,有和煦微风吹过,大片蒿草被太阳晒过后的清爽温和。
  她将脸埋进他的肩膀衣领处,嘴上道:「午歇时,拿熏了这香的帕子,盖于脸上,躺在贵妃椅上,定能睡得更安稳。」
  他沉了声,问:「就这么喜欢?」
  禾生点点头。
  沈灏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眸子里熠熠生辉,「我往你身上一蹭,香气易散,自然能够涔到你的衣裙上。」
  禾生害羞捂了脸。
  他不管不顾,贴着她的身子,一点点挪动起来。
  手臂捞着手臂,广袖的衣衫往前一搁,掩住了她的上身。禾生睁开眼,他的衣缎虽轻不透,软软地搭在她脸上,依稀可见屋内数十盏烛灯拢成一团,星光点点。
  她直直地挺躺,身上承接了他的重量,却不觉得压得慌。应是他刻意抬轻了半边身子,柔柔地轻轻地,在她身上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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