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福星 卷二 第九章

  先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而后便是失之交臂的沮丧。
  而现在,他的眸子里,凶狠万分,几乎要将她的身体盯出一个大窟窿。
  禾生有些怕,下意识往沈灏身边躲。她这一微小动作,几乎激得卫锦之发狂。
  是她了,千真万确的人活生生摆在眼前,暮然回首,她却已是别人的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姚禾生明明该是他卫锦之的女人!
  悲愤融进心头,恨至浓时,全身僵住,竟连呼吸都不能够。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人群已簇拥着往前挪动。沈茂被他的样子吓住,急忙轻声喊他,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竟像个死尸般一动不动。
  沈茂情急之下,一掌往他背上拍去,卫锦之回过神,嗓子里有腥甜汩汩涌上来,控制不住「哇」一声,吐出一口血。
  肝肠寸断,痛心入骨。
  人到了伤心欲绝的地步,咳出的是空气是血,已全然顾不得,任哀痛将身体掏空。
  她站在不远处回过头,脸上陌生而又惊讶的神情,深深刻进他的眸子里。
  与她而言,他现在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他看着她抬头仰面,与旁边的沈灏耳鬓厮磨,嘴里说着什么,而后沈灏朝他走来,步伐平缓,面容清冷。
  像极了趾高气昂的胜利者。
  「三弟,你这位门客怎么了,要不要唤太医?」他的声音不急不缓,眼神却充满探究,以及一丝警告的意味。
  方才沈茂门客看禾生的目光,他一一看在眼里。碍于人前,不好发作而已。
  卫锦之侧过头,眼梢扫过禾生所在的方向。
  想要多看一眼,却又怕看了心痛。
  所幸彻底掩了视线。
  对于卫锦之的一番反应,沈茂正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蓦地听得沈灏这么一问,当即反应过来,往前一步,将卫锦之护在身后。
  「哈哈,没事,刚刚我拿他练拳呢,拍重了些,才咳出血的,你们玩去,莫管我们。」
  他一脚正好踩在卫锦之吐出的血滩上,鞋底沾了血渍,往下一瞧,愣了愣。
  沈灏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拉长音调。有让他带人离开的意思。
  沈茂咬牙,低下腰,冲卫锦之轻道:「忍住,别咳了!」
  卫锦之好不容易憋住。沈茂笑嘻嘻回过头对沈灏道:「二哥,你看,我说了他没事。」
  话罢,他看一眼卫锦之,似要证明什么,一手不动声色地压卫锦之背上,一手高高举起。
  重重拍下。
  从正前方看,每一掌都似打在卫锦之背上。实则,他用另一只手承受了所有的重量。
  要不是之前已经应承,让卫锦之与小娘子单独见面的事,他才不要做这种牺牲,真他妈疼!
  沈灏漠然收回视线,丢下一句:「派人处理下地上的血渍。」
  话罢,他负手在背,慢慢地挪着步子,回到禾生身边。搭了她的手腕,温言软语,几乎咬着耳朵问:「吓着了吗?」
  禾生摇摇头,「咳出那样,怪可怜的。」
  沈灏捞她手往前走,「你倒心善。」
  三弟身边的这个病秧子,他有所耳闻。行事狠辣,足智多谋,不失为一枚奇才。若不是有三弟碍事,他倒想将其收到门下。
  禾生顿了顿脚步,犹如芒刺在背,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她。抓紧了沈灏的手掌,不敢回头看。
  那个人,怕是认错人了吧?
  待人都走了,沈茂赶紧收回脚,打量鞋上的血渍,抓狂低吼:「要死要死,老子的鞋啊!」
  没了他的支撑,卫锦之浑身无力,眼见着就要往旁摔去。
  沈茂眼尖,赶忙上去扶了他半边身子,骂:「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突然吐这么多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死了爹娘呢!」
  卫锦之还未从打击中恍过神,任他推搡,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般。
  沈茂见不得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敢打,只能骂,凑近诟骂:「卫锦之你这个王八羔子!」
  卫锦之无动于衷。
  沈茂叹气,垂首喊人将地上血渍擦干净,顺便抬了鞋让人擦。
  地上的血迹倒是一擦就不见,他的鞋面是绸缎所制,血渍涔进,怎么也拭不干净。
  沈茂一跺脚,回头吼卫锦之:「你知道这鞋谁做的吗!老子母妃,淑妃娘娘!你赔啊!」
  面前空无一人。
  沈茂扯嘴角,咦,人呢?
  找了好久,终是在一处渠深林茂处找到了人。
  走过去,见他垂坐草间,目光呆滞,高高的小飞莲在身后蔓延开来,弯细的水渠流淌,呜呜咽咽,生出一派悲凉之景来。
  沈茂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刚想上前喊他,他却自己回过头来,面上一派平静之色,嘴角的血渍已经擦干,又恢复成平时那个严厉冷淡不近人情的卫锦之了。
  沈茂放下心。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难受的?吹吹风,悲的痛的就全部过去了。
  在前头走,跟他交待:「等会我把二哥引开,你自己有什么要问的,就上去问,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别憋在心里,吐血吐多了,不好。」
  卫锦之闷着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并不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去。找了个枝粗草茂的地方,草木即膝,放眼望去,视野开阔,正好将底下众人热火朝天的烤炙比赛尽收眼底。
  沈茂交待:「你先站在这,不要动。那姑娘定是在旁边的亭子里歇息,我现在就过去,先把二哥引开,再使法子,遣退亭子周围的婢子。撑不了多久,你抓紧时间。」
  话毕,他阔步离去。
  卫锦之定定地观望。半晌后,沈灏果然被沈茂引开,沈茂趁沈灏不备,往山丘迅速挥手。
  卫锦之朝山下走。步伐太快,险些跌倒。
  凉亭,婢子们忽然散开,禾生正疑惑,婢子只答:「三殿下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遣我们去找。」
  禾生点点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里人多,而且沈灏就在前方不远处,她一个人待着也无碍。
  凉亭后面是个小湖,清风阵阵,吹得人神清气爽。禾生拄着下巴,百无聊赖,站起来想要去找他。
  复又想起他不让过去,怕她沾了炭火,说烤肉是男人的事情,她只要负责吃就行。
  禾生顿了顿,又坐下。实在无聊得紧,索性闭上眼歇息。
  下次像这样没有女眷的场合,说什么她都不来了。
  太无趣,不好玩。
  为了满足他那点子虚荣心,平白无故浪费一整天时间,本可以去找景宁王妃学马球的呢。
  一个人待着,不由自主地想找点自娱自乐的事。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哼起小调。
  悠长缠绵的小曲,配着这般阳光明媚的午后,若是此刻身在王府,旁边放张凉席,正好躺一下午。
  卫锦之脚步极轻,他身姿瘦弱,穿一身白袍阔衫,风在袖口鼓荡,整个人遮在袍子下,从后面望去,倒像是个小道士。
  禾生阖眼浅睡,对眼前到来的人一无所知。
  隔着一张石桌,卫锦之稍稍俯下身看她。
  长睫如扇,鼻挺琼玉,唇似樱桃,是他熟悉的那张脸。
  满腔怒火怨气,倏地灰飞烟灭。
  他伸出手指,下意识想要去抚摸这张令他魂牵梦萦思念深切的脸,指尖差一点便要触上她的肌肤,一怔,收了回来。
  禾生恍惚觉得眼前有东西在闪,蓦地睁开眼,吓得往后退。
  没有坐稳,往地上摔去。
  卫锦之往前扶一把,恪守礼数,手只轻轻一搭,转旋松开。
  他行一礼,敛神正色:「我丢了只镯子,许是在凉亭,刚见姑娘睡得酣,没敢打扰。我找完便走,不会碍姑娘的眼。」
  他端得严肃,禾生坐着,反倒不好走开。见他果真俯下身找东西,模样认真,每处角落细细扫过,并不看她。
  禾生想起他就是方才咳血的人,记着他的焦灼眼神,心里惴惴不安,开口问:「公子,你认识我么?刚才见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样可怕的目光,瞧一眼都让她心慌,还是问清楚得好。
  卫锦之回过身,笑:「姑娘是平陵王跟前的宠人,我区区一个贱民,怎能认识姑娘这样的贵人?方才只是见姑娘面熟,长得像我一个故人,因此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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