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为偶 下 第十三章

  绯音正了正神情,清清喉咙继续禀报——
  「小姐去到东海,目前仍暂居帅府,依属下看来,至少会待到春天时候,那时翼队里的几人迎亲嫁娶办喜事,该是喝过喜酒之后,见大伙儿安定了,小姐才会有其他安排。」
  堂上陷入静寂。
  女暗卫立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气息放得缓极,仿佛她隐身了、不在了,总之敌不动……呃,入魔般的主子不动,她就不动。
  沉吟片刻,南明烈终于掀动薄唇徐声问——
  「这几日如何了?」
  绯音自然知道主子意所何指。
  「小姐回到东海望衡的这几日,吃得下、喝得下,就是……喝得像似太多。翼队的人是有瞧出小姐模样古怪,但凡开口问的,全被小姐灌酒灌到醉死,非到翌日午后醒不过来,然后……每晚总有好几个汉子跟小姐对赌,划酒拳惨输,输到好几人当众脱裤子,小姐赢了一堆男人的裤子,把裤子全系在自个儿那架小翼的长杆子上,一出海操练,海风把一杆子男人裤子吹得猎猎作响,非常剽悍。」不知觉间,语气再次流露向往。
  这一方,忍痛般淡合的凤目缓缓张开。
  「裤子……全脱了?」
  身为万中挑一的女暗卫非常尽忠职守,消息无比精准,很确定地点头。「愿赌服输,自是脱得精光,半件不留。」
  「在她面前?」偏冷淡的男音沉了沉。
  「小姐一个个审过,还一个个点评,翼队里的大小汉子都说小姐肯定也是条汉子,肯定带把,要不……肯定不是人。」
  南明烈再次揉额。
  这次力道下得重,揉得用力,都快把额心火印都揉出一团真火来。
  那些事……确实是她干得出来的。
  便如那一晚她看尽他凌虚中的事,却对他说——
  师父把气出在阿霖身上,要怎样都可以……
  我忍得了痛、吃得了苦,师父心里难受,拿铁链把我锁了也成……
  教他怒火中烧、想象不到的事,都是她干得出来的。
  闭眼,暗自调息一阵,这一次掀开眼睫时,却见女暗卫一脸古怪。
  性情朴拙的女暗卫似努力想把话憋住,然已被训练成「事不论巨细,皆要详实呈报」,所以非常地兀自纠结。
  「还有何事欲报?」他问得随意,目光却透威压。
  「属下……属下不敢说。」
  他拧眉。「说。」
  「唔……小姐一一点评过后,哈哈大笑,说……就没一个比得上她家师父的。」悠的那口气终于吐出,呼……舒服。这下子终于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
  南明烈一楞,脑中有瞬间空白,待思绪接上,脸色已铁青。
  枉费他之前还努力保她声誉,不欲府内仆婢传出什么话,结果她溜回东海,完全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捏捏眉间再揉揉额头,他实被气到无言了,好半晌才语气微狠地道——
  「别再任她胡乱饮酒,她要不从,把她弄昏丢到榻上去,让她一觉到天明。」
  省得替她操心。
  「是。」女暗卫点头领命,踌躇一下却问:「可……小姐若不喝酒,都会在了望高台上坐到天明,半句话不说,属下都有些看不下去……那个……小姐若总是彻夜不眠,是不是也该把她弄昏扛上榻去?」
  南明烈被问住,久久无法作出明确指示。
  那丫头不是喝酒喝得毫无节制,就是彻夜不眠;不是揪着人疯闹,就是独坐不语……他以为由着她返回东海,回到熟悉所在,她心情会跟着开阔,结果……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吗?
  明明是那样好动跳腾的脾性,却在了望高台上坐到天明,一夜无话,那时,她脑袋瓜里想些什么?
  十日后,东海望衡。
  「绯音你出来吧,我晓得今夜是你跟着,出来跟我喝两坛。」
  丝雪霖今夜不上了望台,而是扛着几个酒坛子跃上帅府里最高的那道屋脊,边往某个暗处扬声招呼——
  「你成天睡外头是怎地?又不是没空房让你睡,快过来喝酒取暖。」
  顿了顿,有个声音闷闷响起——
  「小姐,我才没睡在外头,我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我是暗卫。」所以要待在黑抹抹的地方才符合身分。
  「你出不出来?是卓大娘家上好的甜米酿喔。」她已然看出两名女暗卫都嗜食甜物,生肖属蚂蚁的。「人家黛月昨儿个也喝了一小坛,醉是醉不了人,不过甜入心坎儿里呢,你不尝尝?」
  「唔……」暗处里终于现出一道身影,慢吞吞蹭过来坐。「好吧。」
  丝雪霖拍破泥封,递了一小坛给她,自个儿也弄了坛,捧着去轻撞她手里的那坛子酒。
  「干!」随即咕噜咕噜飮下一大口。
  绯音开始陷入挣扎,但甜米酿实在太香甜,她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吞饮起来,眸光却骨碌碌直往丝雪霖脸上和身上转。
  「怎么?」被盯着看,她抬手猛往脸上抹。「我多生出一管鼻子了吗?」
  绯音头一甩,表情认真。「小姐不要喝太多酒,也不要熬整夜不眠觉,要不……要不……咱很为难的,真要不客气了。」
  「哟,是问咱们家绯音是要怎样对我不客气?来来,快来,让孤陋寡闻的我长长见识。」和黛月那鬼灵精比起来,绯音实在老实过头。丝雪霖顿时化身纨裤大少,抬臂揽上女暗卫的肩,半个身子都靠过去了,鼻子还凑过去直嗅,笑嘻嘻赞了声。「香啊!比甜米酿还香!」
  「……小姐你其实真是个男的吧?」
  丝雪霖流里流气抓起女暗卫的手往自个儿胸房上搁。「来,让你抓两下试手感,哈哈哈,我可能真是个男的吧,就是胸前多了两团肉,腿间少了二两。」
  「……小姐的……比我的大……」
  「是吗?来,礼尚往来,换我抓抓你的。」
  女暗卫机警地护住胸部,双眼瞪得大大的,脑袋瓜猛摇。
  丝雪霖仍要跟她闹,十指成魔爪扑过去乱搔乱摸。
  结果为了保全几坛子众人抢破头的甜米酿,也为了护胸,绯音下手干脆俐落,才十招就把小姐制伏在自己膝腿上。
  丝雪霖本就跟她闹着玩,没认真要打,此时双手遭反剪,她哀哀叫得过火——
  「我就知道,你对我不好了,之前连着好多天没见你,我可想死你了,但仔细再想想,说不准你是盯上哪家俊俏郎君,跟着俊俏郎君双宿双飞去了,倘是那样也很好,有人疼着挺好的,咱衷心祝福你啊,岂料你又回来,呜呜呜,见着你,我都不知有多开心,你现下却这么狠心对我……」
  绯音招架不住她的哀嚎,立即撤手,嘴上忙着解释——
  「才没有什么……什么俊俏郎君啊!其实是回京畿帝都去见一尊‘大魔’……呃!不不不!不是的,我不是说主子是魔,他、他……哇啊啊啊——反正就是回京跟主子汇报,才没有跟谁双宿双飞,小姐不要误会我!」
  原本还赖在女暗卫的香膝上乱蹭,丝雪霖闻言突然定住。
  似也察觉到氛围转变,绯音定住身子不敢乱动,仅试探唤了声——
  「小、小姐……」咬咬唇。「小姐我……」
  「是吗?原来是回京畿帝都去了。」
  丝雪霖从她膝上爬起坐直,又抓起被女暗卫护得好好的酒坛,仰首连饮好几口,似要平复什么。
  女暗卫们跟着她离开京畿,很明显的,她的去向和动静定会回传到师父耳里。
  她一开始大感不解,觉得他都厌弃她、见着她就难受,为何非要遣耳目盯住她不放?
  若为道义,大可不必。
  当年他救下她,养她教她,如果论起道义,是她欠他的多了去。
  「师父得知我跑回这儿,没听从他的安排,肯定大发雷霆了?」她闷声问。
  「没有没有,主子没发大脾气。」绯音连忙摇头否认。「他在法华寺时就得知了,没说什么,仅让缥青大爷知会我和黛月好好跟着小姐即可。这次返京,主子也没生气的,只交代别让小姐喝酒……」
  绯音不禁纳闷,她已经很强调主子没有发怒,以为小姐听了会安心些、开心些,可……像是适得其反?
  小姐的表情好像更落寞了……
  「不生气吗?」丝雪霖恍惚笑了笑。
  你以为如以往那样闹腾,闹得不可开交了,谁都得遂了你的愿是吗?
  「没有……没有……不闹的,走开就好了……」
  「小姐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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