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里苦 第十三章

  「哎哟,我的天爷啊!这位公子生得好俊啊!」鸨母甩着绣帕,扭着腰,眉开眼笑的款款走向宇文珑,彷佛厅堂里没有躺着个死人。
  宇文珑一凛,「不许过来!」
  「奴家偏要。」鸨母以帕子掩口,笑得花枝乱颤。「虽然这大堂不能做生意,可还有楼上厢房,公子既是来了,就不要装了,偏好什么样的姑娘,奴家都能找来,公子不必害臊,尽管跟奴家说便是。」
  见她又往前了几步,散发出浓浓的脂粉香,宇文珑已伸手挡在身前了,她还是不依不饶的靠上来,眼见她毫无羞耻之心,情急之下,他脱口道:「别再过来,朕是皇帝。」
  事实上,他也没那么怕女人,只是不想言少轻误会,尤其在陆宸面前,他要是让鸨母碰着了,岂不是授人以柄,谁知道陆宸会在少轻面前说他什么了?
  「哎哟公子,您真会说笑。」鸨母笑不可遏,「公子要是皇帝,那奴家就是皇后了。」
  宇文珑沉声喝斥,「放肆!」
  鸨母没被吓到,反而咯咯娇笑。「公子敢情是有扮演的癖好?奴家明白,这里好些贵客都有些特别的嗜好,您要扮做皇上也没什么。」末了,还对宇文珑抛了个媚眼。
  「鸨母退后。」言少轻凤目一凝,「若再随意走动开口,本官便以干扰办案收押。」
  鸨母身子一僵,笑意瞬间冻结。「大人饶命!奴家……奴家不敢了……」
  她果然马上闭紧了嘴巴,退回去跟花娘们站在一块儿,一声也不敢出了。
  言少轻目光落回宇文珑身上,「黄公子何苦在此和稀泥,这里有本官和陆大人,定能办得妥帖。」
  宇文珑若是会走,那他就不会来了。「本公子就不走,如何?」
  言少轻满眼的若有所思。「本官是为了黄公子好,才让黄公子走。」
  看他这副来找碴的姿态,她要不要捉弄捉弄他?让他往后不敢再随意于她办案时来捣乱?
  宇文珑双手负在身后,朗声道:「言大人不需为本公子着想,本公子就是要留在此地。」
  「这可是黄公子自己说的。」言少轻凝眉,陡然扬声,「来人,把白布揭开。」
  「是!」几个衙役同声齐答,其中一人掀了白布。
  我的妈呀!宇文珑这才见到地上有盖了白布的尸体,他刚刚完全没看到。
  奇怪的是,那鸨母怎地还如此镇定,都出了人命,她还想做生意?
  鸨母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时又忘了言少轻的警告,幽幽叹了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争风吃醋闹出人命的事儿,奴家开门做生意这二十年来也看了不下数百回,早麻木了。」
  宇文珑闻言怒道:「放肆!」
  鸨母又被吓得心儿怦怦跳,这年轻公子怎么开口放肆闭口放肆的,好生吓人,演皇帝演出心得来了是吧?
  「天子脚下,你却说看人命看得麻木了,这是在说本朝天子治国不严吗?」宇文珑脸色阴鸷地问。
  他也是有自尊的,既然人家不认为他是皇帝,他便不想再以真实身份示人。
  见他问,鸨母便不以为意地说道:「皇帝也才登基一年,这事儿不好说,再说了,奴家开始做生意的那当口,恐怕当今圣上还在吃奶咧,所以不关他事。」
  鸨母说者无心,宇文珑却脑子轰地一热。「大胆!」
  什么吃奶?这什么粗鄙的话,尤其当着少轻的面……
  「鸨母——」言少轻凤目锐利。
  鸨母立即一脸慌张。哎呀!糟糕,她又忘了她不可以说话。
  「大人饶命,奴家、奴家一时忘了,都怪这位公子跟奴家说话,奴家才会忘了,大人要罚的话不能只罚奴家一人,要连这公子一块儿罚才公平……」
  宇文珑瞪着那拖他下水的鸨母。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和一个鸨母同罪……亏这鸨母想得出来。
  「鸨母,」言少轻不疾不徐地道:「从现在开始,本官问你的话,你都要如实回答,若敢欺瞒,视同共犯!
  且再治你个藐视王法与欺瞒本官之罪。」
  鸨母吓得一哆嗦,忙跪下连连磕头。「一定、一定,奴家一定诚实作答,绝不敢有半句虚言,不敢欺瞒大人!」
  「很好。」言少轻沉沉缓缓地道:「你说,两个男人酒后争风吃醋打起来,死者彩娘在劝架,其中一个男人本要打另一个男人,拳头却不小心落在彩娘的脑门上,她当下便倒了下去,你们发现她没了气息,连忙去报官,是也不是?」
  「对对,就是这样!」鸨母点头如捣蒜。「奴家看得清楚,正是如此。此外好些个花娘跟客人也都看到了,大人不信的话,可以传他们作证。」
  言少轻眉梢微挑,「那两名酒客,可是熟客?」
  鸨母忙摇头,「不是,奴家未曾见过,今日是第一回上门来。」
  言少轻脸上没见一丝变化,声音四平八稳,「他们是否指名要彩娘作陪?」
  鸨母一个激灵。「是啊!大人怎么知道?」
  言少轻没理会她的问题,陆霜林知道主子肯定要亲自验尸了,便打开带来的小提箱。
  见言少轻一言不发的戴上白布手套,宇文珑突然一颗心提到了胸口。
  他知道她是通过刑部考试的仵作,她填的验尸单可做呈堂证供,可他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她验尸……
  「黄公子还不走吗?」言少轻轻轻扬眉,睫毛慢慢扬起,露出深如墨玉的眼眸看着宇文珑。
  宇文珑一脸的紧张,却还是很坚持,「不走,你开始吧!」他要看,不管再怎么觉得害怕,他都要看。
  这门功夫传承自她的祖母,她祖母总说仵作是唯一能为尸体说话的人,只要她身为仵作的一天,就不让人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他要看,想要走进她的心里,这是他必须克服的过程。
  瞧,陆宸都盯着看,身为她的夫君,他怎么能够说不敢看,掉头离去?
  「黄公子这是何苦?」言少轻心中有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有些后悔适才捉弄他了,应该先知会他一声再揭开白布的。
  明明害怕,可他为何不走?
  他并不知道,其实她都知道他为何怕见验尸过程。
  在他年幼时,为了让他吓破胆,甚至变得痴傻,好让自己亲生儿子宇文玦少个储君对手,当时的徐皇后将他关在刑部验尸房里三日。
  刑部验尸房的腐尸气味有多恶心不在话下,那时的他才三岁,亲眼见到仵作剖验一具具的尸首,事后,他无法进食,靠强灌汤药才能活命,病了一个月,好久都没法说话。
  这事是她后来从她祖母口中得知的,当时的徐皇后背后有徐氏一族撑腰,做事狠绝,她在当年皇上出巡江北之时把宇文珑带走,当时宇文珑的母亲——纯妃,根本无力阻止。
  所以了,后来她跟着祖母去验尸时,他都在一边作呕,恐怖的记忆让他根本不敢看。
  当时她只觉得他也太无用了,身为男儿,竟比她还胆小?!可后来知道他幼年之事后,她很不解,苦思了许久,既然他怕,为何硬要跟着她去给祖母打下手?
  就像现在一般,他强压着夺门而出的冲动也要看她验尸,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都不能让他作呕,否则又有几餐吃不下饭了……
  言少轻示意道:「霜林——」
  陆霜林会意,混世魔王怕看尸体是她早知道的事,同时两位主子这样你坚持、我也坚持的,她也实在看不下去,她迅速朝宇文珑一拱手,「黄公子,不如卑职先送您回去?」
  宇文珑一副即便要扳住门框也不走的架式。「不必了,今天就算皇帝老爷来了我都不走,言大人,你快开始吧!」
  在场知晓他身份的人,都差点喷笑出来。他不就是皇帝老爷本人吗?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公子,呵呵——」尚德海干笑一声,小声道:「皇帝老爷是绝不会来的,因为您在这儿啊。」
  宇文珑脸色一僵。
  说得也是……
  言少轻无声一叹。「既然黄公子如此坚持,那么本官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若是途中有感不适,还请公子自行离开便是。」
  宇文珑没好气地撇嘴,「不会有那种事。」
  哼哼,陆宸能看的,他也能看!
  书吏拿着纸笔等待着,言少轻半蹲下身子,陆霜林已将她放置验尸工具的小箱笼打开了,她拿起一把她特别打造的生铁剪刀,小心剪开彩娘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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