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蛮夷出没的地带,他们的皮毛、香料、药材、宝石等多到堆积如山,跟杂草一样没人要,因为数量太多而价贱,谁会花钱去买随手可得的东西,路边一捡就有。
尤其是药材,小孩手臂粗的人蔘居然当野草根随地一扔,还有无数珍贵的药草当地人根本不认识,身在宝山而不自知,一味的哭穷,倾巢而出地抢夺其他部落的财物和女人。
当她还是凌翎时,看到这情形大为心痛,决定做起这行生意,将草原百姓不要的货物聚集起来,以彼此都能认同的价钱收购,再转卖到关内。
那时她的弟弟凌云衣已经是军中一员大将,藉由他的路子,以及皇上有意的放纵,毕竟是为公主搂银子,因此两相往来十分便利,没有官员刁难或收取额外的孝敬。
所以她很清楚行情,也晓得那些胆大的商人是如何剥削毫不知情的关外人,还当商人是好人,贱价抛售价值连城的货物,只为换几包盐、几匹布、几斤茶叶……
「是呀、是呀!我们前不久才路经胡阳大山,听说山上有九九八十一处险峰,其中一座山里有个哮天寨,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窝,走在我们前面的一队商旅就被抢了,死了不少人。」好在他们走得慢,逃过一劫。
「那你们呢?」可别遇到危险,她的发财大计还要靠他们,被打怕了、杀绝了,谁敢走这条危机四伏的商道?
「我们当然是绕道而行,宁可多花十天路程也不跟土匪硬碰硬,反正我们走一趟也要大半年,不差那几日。」命比较要紧,不为钱财丢了命,慢慢走也能到地头。
「是的,安全为上,马塔林,你还有老婆孩子呢!要为他们保重。」唉!他都当爹了。
马塔林很惊讶的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
在关内,他用的一向是汉名李四汉,没人晓得他原名。
皇甫婉容用吐蕃话说了几句,引得他惊喜连连。
「不过在本地最好讲汉话,不然很容易被人误认为通敌。」
她当过女史,最起码的政治敏感度还在,知道朝廷最忌讳官员或百姓和蛮人过从甚密,做生意可,但别走得太近。
「你的吐蕃话说得很流利。」简直就是吐蕃人了。
她笑了笑。「你们到了突厥就去找一位叫哈里的人,我有一封信托你们带给他,你们可以从他那里拿到更好的货,而且价钱少两成,不会有次货……」
「你认识哈里大爷?」他讶然一问。
「喔,哈里成了大爷……」那个呆呆的傻小子也成了爷儿了,岁月真是不饶人呀!小芽根儿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翎姊姊,我的汉语是全突厥说得最好的人。」,「翎姊姊,你真的不是突厥人吗?你箭射得比我还好。」,「翎姊姊,我们突厥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说假话,不像你们上京的贵人,掩着嘴笑得很和气,说出来的话没一句话是真的。」,「翎姊姊,我们突厥不好吗?为什么你还要回去……」
哈里是一名牧民的孩子,小凌翎五岁,他的父母在一场部落的争战中不幸被杀死了,一个人孤伶伶的在草原上游荡,饿了吃野果,嚼生肉,渴了饮露水,衣不蔽体的活着。
凌翎遇到他时他才十三岁,她给了他一块夹肉馍馍他便决定跟着她,从此他便成了凌女史身后的小尾巴。
凌翎教了他很多事,从看星辰认方位到各国语言,有农牧,有医理,还教他如何辨识宝石和药材,他想学,她便教,如师徒,如姊弟,她甚至把生意的管理大权交给他。
当她说要回归故里时,哈里的反对声音最大,他不让她走,求她留下来,他愿把她当亲姊姊奉养一生。
但她还是走了,被人用板子横着抬出宫殿,再也没法睁眼看他一眼,他一定哭得很伤心。
「皇甫夫人你在笑什么?」马塔林用着吐蕃话问。
她笑了吗?皇甫婉容抚抚上扬的嘴角,按捺住飞扬的心情。「哈里是我一位朋友的故人,想到他成了大爷,我也为他开心。他这些年过得好吗?和马娜生了几个孩子?」
山高水远,反正这辈子应该再也没机会见到面了,她才敢放胆打听,就盼着得知知交近况。
「夫人连马娜夫人也认识?」马塔林更惊讶了。「马娜夫人很好,刚生下一名千金,哈里大爷是突厥境内权势最大的富商,举凡北地的皮毛、香料、药材等等他的货量最多最足,是我们北地的第一商贾,听说凌女史死后,他便接手凌女史名下所有的产业,短短一年内跃居北商龙头。」
「你也晓得凌女史?」她以为人死如灯灭,没人会再记得她。
一提到凌女史,马塔林等人眼神特别明亮。「她是北地的传奇,我们行商的人都知道她,可惜她死得太早了,无缘得见她一面,她是我们北商的神。」
听闻死后的荣耀,她不禁虚荣的垂目浅笑,「王妃呢?」
「哪个王妃?」
她一怔,「不是只有一个王妃,丰玉公主吗?」
「夫人指的是左王妃。」突厥王有双妃。
「左王妃?」丰玉公主容得下?
「左王妃开销太大,私下挪用突厥王的私产,突厥王一怒之下便疏远她,并立狼族公主为右王妃,掌理后宫,有一说左王妃被软禁了。」一个和亲公主也敢顶撞至高无上的突厥王,这不是自个儿找死吗?
如果公主不发了狠心毒害她,她会留条后路,让她留在突厥的那些人暗暗留心,不定时的资助公主银钱,让公主在用度上一如往常。
谁知公主太短视了,为了一时的气不顺便任性妄为,结果受害的是她自己,能为公主着想的女史没了,公主也断了左膀右臂,自断生路的绝了突厥王的偏宠。
「下回来又要大半年过后了,小妇人以茶水代酒相敬,祝各位一路顺风,财源如水流。」皇甫婉容举杯一敬,性格豪爽有如北地儿女,不见羞怯。
「夫人客气了……」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第五章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从「百味楼」的包厢走出,皇甫婉容从隔壁包厢接了刚从私塾回来的长子,母子俩有说有笑的从二楼往楼下走,满是宾客的百味楼很是热闹,几乎是座无虚席。
蓦地,下楼的路被人堵住。
「你带着儿子和男人私会?」
这话说得有几分……酸。
头一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色无俦的熟面孔。「谈生意。」
「谈生意?」要她一名女子抛头露脸?
他差点就问出——你男人呢?难不成死了?!
殊不知他心里的话如鬼神引路般得到回应。
「死了男人的寡妇不出门讨生计,谁来养我们母子三人?你难道不晓得这世道对我们女人有多严苛吗?」瞧他那是什么眼神,活似逮到妻子一枝红杏出墙去的绿云罩顶的丈夫。
再说她有那么随便吗?是男人就可以。皇甫婉容被他呕着了,心头堵着气,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客气。
沈见山想说两句抱歉话,谁知话在舌尖绕了一圈,莫名地冒出这么一句——「你儿子很像我。」
她看了看那张容易叫人倾心的脸孔,的确很像,但是……「放心,不会是你的种,我也是很挑的。」
「很挑是什么意思?」他面色一沉,意思是他入不了她的眼?
她笑得端庄的做出「请让路」的手势。「很挑是指你不会是我再嫁的对象,长得好看的男人通常都很绝情。」
「谬论。」他一动也不动的不愿意让出道来。
「听说我的死鬼丈夫也是眉眼如画的翩翩公子,偏偏冷血无情的撇下我们一窝妇孺走了,这还不绝情吗?」
死得好,省得她还要跟他周旋,想着如何和离。
「听说?」这句话有意思。
皇甫婉容不耐烦地戳戳他肩膀,却戳痛自个儿的葱指,暗啐:铜皮铁骨,硬如死人。
「因为我忘了他的长相。」
她说的是大实话,芯子里是凌翎的皇甫婉容根本没见过赵逸尘,她只能从儿子的五官去想象无缘的丈夫模样,可是听在沈见山耳中,却成了死了丈夫的寡妇闺怨。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对丈夫的怨慰让他心底有丝怒火微扬的不快,她实在不像为夫伤痛的寡妇,反而是解脱了,少了丈夫更海阔天空,天涯海角任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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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袋主母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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