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朝露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有十分钟,她想起自己有件事要办,便让方蕴洲先回办公室,她则拐去了一家照相馆。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USB,让店员插进USB介面,指着被命名为「沉香」的照片道:「就是这张,印一张五寸的。」
当初把这张照片传入电脑里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就把它拷贝进了自己的USB,随后才在相机里删除。原本照片并没有被命名,只是那回从褚云衡那里回家,她忽然想起了在他家喝过的沉香茶,她因好奇,还特地上网查了关于沉香的事,有一句她印象很深:沉香这种木材可以在沼泽中浸染千百年不腐,甚至不管所处环境如何也不改其香。
「不改其香」这几个字让她有所触动,她很自然地便把这张照片改名为「沉香」,只因为照片中的这个男子,实在担得起这个名字。
朝露把褚云衡的照片印出来,本是想着礼拜六让母亲去他家时顺便把照片送去。竞走当天只是一时兴起才举起相机拍他,那一瞬间并没想太多,后来既然和褚云衡也算认识了,与其偷拍了人家而一声不吭,倒不如大大方方把照片给人送去,心里反倒坦然。
谁想到礼拜六那天,贺蕊兰的身体又出了状况,说是吃坏了肚子,朝露要带她去看医生,贺蕊兰却坚持吃点止泻药就好,只是请女儿再替她去一次褚云衡家。
朝露想了想,这次和上次不同,上一回是母亲和她都担心褚云衡体力难以负荷,需要照顾;这一次,想必他的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即使是偶尔的钟点工,少去一次也没什么大碍,因此她想事先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本人的意思。
朝露并不讨厌去褚云衡家,只是一连上了五天的班,上一周又是参加活动,又是去做钟点工的,等于连着忙了七天,她也着实觉得有些疲累,如果打电话时褚云衡能主动开口让她不必过去,她便乐得在家歇着。
她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电话里自然不能明说,「褚云衡吗?我是董朝露,对……就是上礼拜去你家的董朝露。是这样的,我妈妈今天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能再让我替她一回吗?」
「我没有问题,」电话里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但是你会不会太累了?从上礼拜开始你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朝露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一般,完全忘了与他通话的初衷,竟想也不想便道:「啊,我也没问题,我不觉得很累。」
电话那头传来褚云衡轻微的笑声,「呵,那好吧,你来。」
朝露挂了电话,她并没有因为没听到预想的回答而失望,倒是有些说不明白的紧张和兴奋,连心脏怦怦跳动的频率都比平常至少快了一倍。
与此同时,她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当褚云衡的学生有一点是很幸福的——在课堂上,他们能听到一个富有魅力、绝不至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那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尤其是想到他曾向她提及的那些课程名称,那对很多学生来说不是枯燥的催眠课又是什么?
可是,有个风度翩翩、声音性感的老师应该很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吧?
临出门前,朝露看了眼她给褚云衡拍摄的照片,回想起当天他们说过的话,微笑着把照片放进了纸袋,塞进了自己的包包。
这一次,褚云衡是拄着手杖给她开门的,朝露心中顿时一宽,看来,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她给他做了午饭,吃完后,他坚持要在她洗碗时帮忙。
「至少我可以负责把碗擦干,放进橱柜。」
虽然褚云衡一直给她积极阳光的正面形象,她却也多多少少会顾虑到残障人士的心态。
他既然说了要帮忙,若是执意拒绝,怕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于是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自己洗碗吗?」她一边给碗盘淋上洗洁精,一边随口问道。
「当然。」
「哦。」朝露发现这个问题其实不大好,稍不留神便会说错话,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就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没想到,褚云衡却很敏感,「你是不是想问,我一只手是怎么洗的?」
「嗯。」朝露很窘。
褚云衡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打开水龙头,倒上洗洁精,一个一个慢慢洗啊。」
他的口气有点像在说很经典的「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笑话,第一步,打开冰箱门;第二步,把大象放进去;第三步,把冰箱门关上。说这个笑话的时候,还得像这样语气平平淡淡的,乍一听像是个极认真的回答。
而这个回答,恰到好处地破解了朝露的尴尬,因为这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发问并不介意。
她干脆鼓起勇气问道:「其实,我是在想,你的右手需要拄拐杖,那样的话,不是连右手也不得空闲吗?」
「我可以脱离手杖站立,」褚云衡说话间把手杖靠着流理台放下,「我的复健毕竟不是做假的,人体是很奇妙的,我的身体重心已经被调节到我的右边,因此我可以只靠半边身体便站得很稳。事实上,即使没有手杖我也能走上几步,只是走不远,更走不快。」
他是那么坦然地谈论起自己残障的身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不可以做到什么程度都说得明明白白,既无自夸,更无自怜。
提起复健,朝露忽然想起那个林书俏,便说:「你有一个很好的物理治疗师朋友。」
「啊,你是说书俏。她是个很优秀的物理治疗师,我是去了德国之后才认识她的,她那会儿还在德国一家疗养院实习,我又是个亚洲面孔,所以慢慢熟悉了。那个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比刚醒过来时进步了很多,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才是最艰难的。」
褚云衡的脸上露出难得的隐忍表情,朝露感觉得出来那背后掩藏的困难。母亲曾经说过,他在一场严重车祸之后昏迷了好几年,醒来后周遭种种早已物是人非,身体又遭遇了失能的痛苦,想必那是段极其难熬的日子。
收拾好厨房,朝露随褚云衡到客厅坐下,她想起了包包里的照片,便打开拉链,把装有照片的小纸袋递给他。
褚云衡从纸袋里抽出照片看了眼,很诧异的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朝露觉得颇不好意思,「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拍了。那个时候我……」她斟酌着用词,说「好奇」肯定不合适,说「欣赏」又怕他觉得自己虚伪,想了半天,她才说:「我很想把那个画面记录下来。」
「莫非是作为励志照片保存,以便将来软弱的时候随时看一眼?」他轻轻笑了一下。
她听得出他的口气里没有生气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是因为觉得那时的你很美好,让我忍不住想举起相机,你听了会不会更高兴一点?」
褚云衡的笑容加深,「我想,我会的。」他扶着手杖站起身,转进卧室,放下手杖,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本相册放在床上,只翻了三四页就到了没有插入照片的空白页,他小心仔细地把朝露给她的照片放进了袋里。
「你的照片很少呢。」也跟着进去的朝露随口感叹了一句。
「家里有很多,基本上都是好几年前的旧照。我这里只有一些别人寄来给我留念的照片,我自己的照片……你刚刚给我的是唯一一张。」他合上相册,并不急于把它放回抽屉,而是调整好手杖,挪到床沿坐下,「最近几年,我都很少拍照。」
他说这话时的口吻粗略听来仍然是淡而从容的,朝露却察觉出一些不寻常的情绪,那是一种被隐藏得很深的逃避和无奈,在他的心灵深处,对自己残障的身体也会有不愿面对的时候。
她替他难过,难过到忍不住安慰他,「褚云衡,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上镜?我这种毫无摄影技巧的人随随便便抓拍,都能把你拍得那么帅气。趁着年轻,以后多拍些照吧,不要等年纪大了、头发秃了、皮肤皱了、人也发福了,再后悔年轻时候没多照几张相,还有啊,将来跟孙子吹啸自己年轻时多帅气的时候,也好有凭有据啊!」
褚云衡看向她,一双墨色瞳仁隐约有碎碎的光影闪灿了几下,「你的提醒还真是挺对的。」他略一低头,再抬起时,表情已经平静如常,「我喜欢你给我拍的照片,那上面的我好像真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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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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