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静默,还显得有些悲哀,在场的村民们都知道,答应了这个条件,不仅这个年可能过不去,明年赵掌柜议价时,价格一定又会压得更低,这个惯例已经宛如紧箍咒一般,让富田村永远喘不过气来。
但若不答应,村里就走投无路,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在赵掌柜的势力之下,不会有其他粮商来购买庄稼的。
此时,厅外突然出现一道清朗的声音,严肃却又坚决地道:「这个不合理的价格,本村定然不会接受,如果赵掌柜坚持如此,今年就请回吧!」
踏进门的是宣青尘,他就住在隔壁,陈伯家中这么大的阵仗,他怎么会不知道。方才他已经在门外听了一阵子,以前身为粮商的大少爷,他哪里听不出来赵掌柜的贪念及打压,于是忍不住出口阻止了这件事。
那赵掌柜果然脸色一变,陈伯原本还想制止宣青尘的无礼,但突然想到宣青尘的身分,那宣家在京城似乎也是一大粮商啊,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解决村里的困境。于是把心一横,陈伯决定闭上嘴静观其变。
「你这年轻人哪里冒出来的,你说不接受就不接受?」赵掌柜冷笑,这种一头热的楞头青他看多了,虽然眼前的布衣青年气度不凡,但富田村里,又能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以你这种价格,换成了北方大城附近的农田,三倍以上的价格都有得谈,何况我们富田村的庄稼一向品相完好,饱满结实,更是粮食里的上品,你分明是欺我们富田村消息闭塞,村民善良,才想讹诈我们来了。」宣青尘说得毫不客气。
赵掌柜眉头一挑,这年轻人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在完全的优势下,他也气焰高张地道:「我就是欺负你们、讹诈你们又如何?你们尽可不答应,但后果自负!你以为你这小辈代表得了富田村?」
陈伯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他见赵掌柜望着自己冷笑,又权衡着村里的未来及宣青尘的身分,便孤注一掷地说道:「我相信青尘,他说的话,就等于我说的话。」
一旁的村民早就听得愤慨不已,也连忙表态道:「我们都相信青尘,他完全可以代表我们富田村!」
想不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居然被一个年轻人给搅黄了,赵掌柜气得冷笑。
「很好,你们自寻死路,就怪不了我!以后你们要卖粮,可别来求我。」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领着手下拂袖而去,在他的心中,早就认定这些村民只是一时认不清现实,最后到了绝境,还是会回头求他,到时的剥削,可就不只今天这样了。
待赵掌柜走了,陈伯才急忙问宣青尘。「青尘,你有什么办法吗?还是京城的宣家粮行可以收购我们的庄稼?」
「宣家粮行距离甚远,除非不惜血本,通常不会收购到富田村这里来。」而且,他早就脱离宣家了,自然不会借助宣家粮行的力量。
陈伯一听,双肩一垂。「那怎么办,今年都下种了,庄稼又卖不出去,这可是要我们村子喝西北风啊!」
其余村民也愁眉苦脸起来,不过倒没人责怪宣青尘,毕竟赵掌柜太过跋扈,大伙儿都忍不住了。反正答应赵掌柜的价格也是死,不答应也是死,那不如选一个死得比较有尊严的方式。
不过宣青尘却没有如众人般失魂落魄,而是面不改色地望着众人。「我会拒绝那人,自有我的想法,若是大伙儿信得过我,就像以往一样耕作收成,我保证会给大家比以往多数倍的收益!」
众村民原本担忧的心情,被宣青尘说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最后陈伯拍膝说道:「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否则又怎么会和那姓赵的杠起来。」
「对啊,青尘,你是京城来的,见多识广,你说行就行,我们都听你的!」其余村民也纷纷出声,支持他的说法。
这其中或者有几分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但若非把宣青尘当成自己人,又岂会答应这种攸关性命的事。
宣青尘微微地笑了,在富田村,他当真感受到了一种宣家大院感受不到的温暖,这才叫做家人,才是他该保护、该追求的一切啊!
原来,宣青尘替村民制造财富的方式,就是酿酒。
南净雪的酒在富田村内十分抢手,用的材料也全都是富田村种植出来的谷物、水果,再加上富田村水源纯净甘甜,所以又比别的地方的酒多了一股香气,北方的酒又劲头十足,这种综合了南北两地优点的酒,别人根本模仿不来。
有时外地亲友来访富田村,收到村民赠以南净雪的酒,反应都惊艳不已,多数人会再回来,想尽办法多取得几瓶酒,由此可见她的酒几乎可说成了富田村的特产。
发现了这种情形,宣青尘那灵光的生意脑袋,早就不知道转了多少回,适逢赵掌柜打压粮价,他便下定决心要改善富田村被压榨的这种情形。于是在第一次收成后,他毫不藏私,集合了一些村民,让南净雪教大伙儿开始酿造各种美酒。
南净雪第一次为人师,大伙儿平时就对她很好,此时更是毕恭毕敬,让她觉得十分新鲜,教得也特别起劲。此外,宣青尘还找来镇上的工匠,建造了一个大酒窖,以储放这些制好的酒。
南净雪的酒,最快存放三个月便可成为佳酿,宣青尘并没有如通俗的出售方式般去京城的酒家一家家兜售,而是拎着几瓶酒,用他以往的人脉,到一些巨富官员之家,送出了几瓶酒。
宣青尘脱离宣家之事,虽说传出了些许风声,但众多世家大阀也只是观望,并没有与他交恶,或者就拒绝与他往来,毕竟他是宣威的独子,父子就算吵架,说不定哪天吵完了宣青尘又会回到宣家,因此在这时候得罪他并不明智。
宣青尘自然也知道他们的这种想法,因而利用了情势,轻轻松松送出了几瓶酒,接着就在家中等着即将引起的风潮。
「相公,你说真的会有人来买我做的酒吗?」南净雪睁着明亮的眸子,一脸期待。
「会的。」宣青尘气定神闲地道。
「原来我的酒可以赚钱!」南净雪喜孜孜地傻笑起来,但下一瞬间又丧气地垂下肩来,双手托着香腮靠在桌上。「但怎么还没来呢?真的会来吗?」
这几天,她如此反复的乍喜还忧已经好几次了。当初听到宣青尘抟她的酒出门就是去送人,之后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来和她买酒,她对此抱持着无比的期待。对她这单纯的脑袋来说,买卖就是换到很多银两,有了银两就能吃很多好吃的东西,让家里的兔兔、貂儿、鸡鸭、杏儿全都吃饱,让隔壁的陈伯、黄大婶一家都吃饱,让张龙、张虎哥哥都吃饱,让好多好多的人都吃饱……
可是,都这么多天了,那些人怎么还没来呢?
才这么想着,张龙突然由大敞的门外冲进来,看到宣青尘一家坐在厅里,随即一脸兴奋地道:「青尘,来了来了!隔壁湖口大县的一名李员外,家里做布庄生意的,说要买下所有的酒呢!」
南净雪听得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想冲出去看看,却被宣青尘一把拉住了袖子,但见他淡淡一笑说道:「只是富商,还是做布庄生意?告诉他数量有限,只能卖他十大缸,而且价格还不能便宜,要不要随便他。」
张龙纳闷不解,不过基于对他的信任,仍前去回话了,南净雪同样一脸茫然,因为她根本听不懂这其中有什么端倪,只是隐约知道她的相公没有帮她把所有的酒都卖出去。
张龙走了不一会儿,换张虎冲进来,「青尘啊,好消息!临川县的悦来客栈说要订下我们今年所有的酒。」
然而,南净雪还来不及兴奋,宣青尘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临川县的客栈?还是不够,告诉他我们的酒奇货可居,只能卖他二十缸,价格比李员外再多上两成。」
张虎同样抱着满腹疑惑离开了,接下来黄大婶、王家汉子也前前后后冲进来,说什么大县城的世家、大江城的城主都要订酒,势力一家比一家大,但也都被宣青尘压下了数量,价格却节节攀高。
直到有了空档,南净雪才忍不住摇着他的手,娇嗔不安地问道:「相公,我的酒是不是没有全部卖完?为什么不卖完?」
她完全不懂宣青尘的用意,也不晓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有人要来买酒,但他每次只卖一点点,这样她的酒似乎赚不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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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纯酿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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